「只要風速在每秒四公尺,乾掉的砂就容易揚塵,蘭陽溪的揚塵,沒有一年像今年這麼嚴重。」宜蘭縣環保局長陳登欽,擔憂的說著。
2012年7月的蘇拉颱風,讓宜蘭地區降下將近1600毫米的雨量,洪水將泥沙帶下來,卻因為8-11月降雨天數變少,讓揚塵問題,浮上檯面。蘭陽溪葫蘆堵大橋以下的河床都是沙地,是揚塵最嚴重的區域,2012年的特殊情況,探究原因,除了自然現象,人為因素也不能抹滅。宜蘭縣環保局長陳登欽指出,河川局長期將高灘地放租,是造成裸露地不斷出現的原因。
十二月底,蘭陽溪床,到處可見怪手挖掘,這不是疏濬而是在整地,一畝畝排列整齊的田陸續出現,等著隔年春天進行種植。
今年70歲的劉伯伯,十多歲就開始在蘭陽溪下游種植,從前種的是地瓜玉米,現在種西瓜。在河川地種植,必需向河川局申請許可,申請上限是每人五公頃,每公頃租金七千多元。劉伯伯說:「砂石地種出來的瓜類,品質比較優良」。
河川地的沙土排水性好,加上廣闊平整,可以用機械取代人力,適合大面積種植,春天種下,趕在汛期前採收,向老天爺借土地借時間。劉伯伯說,「河川地成本,一甲地要十七八萬,颱風如果提前來,真的是血本無歸。為了生存,以前就在這地方,人不親土親。」
順著溪流蜿蜒而上,河床變田地,春夏時節,放眼望去一片青綠,從繼光橋以下,中上游種滿高麗菜,下游種西瓜,拼出八億以上的年產值。第一河川局局長顏嚴光表示,目前種植面積有700多公頃,種植面積最高曾經達到1100多公頃。
地勢寬廣,氣候溫暖溼潤,加上產季調節的優勢,不知不覺間,這條滋潤蘭陽平原的大河,成了獨一無二的溪田。
從前的蘭陽溪,不是這樣子。河床上,總有芒花在夕陽下搖曳,這些所謂的雜草,其實是大自然抑制沙塵的尖兵,但是當河床變田地,它們也失去了立足之地。荒野保護協會宜蘭分會分會長徐朝強說,「河川承租種西瓜以後,甜根子草就不見了,因為甜根子少了,一旦起風,蘭陽溪兩岸現在沙塵很多。」
整地移走河床裡的大石頭,加上河川局將河水整流到河床中央,改變了溪流原本的沖刷效應。徐朝強強調,「大石頭本來有固定作用,大石頭一移走,水沖刷速度更快,沖刷下來的砂土就會越多,開墾這麼大面積,水流覆蓋的面積少了,裸露的面積多,就有揚塵。」
但農民對種植與揚塵的關聯,看法完全不同。劉老伯伯說,「種植一定會覆蓋塑膠布或是稻草,這會減少揚塵,不是增加揚塵。而且蘭陽溪高漲的時候,河床寸草不生,哪有草?」
河川地種植與揚塵的關係,立場不同的人看法兩極,如何抑制揚塵才是當務之急,河川局編列經費進行綠化,卻讓人憂心,將造成外來種入侵的環境問題。第一河川局局長顏嚴光說,「今年花了200萬,種了八公頃的象草,因為園藝界沒有甜根子草的草籽,緊急之下先用象草,在每席象草中間間格一塊裸露地,保護面積達到15公頃。」
2012年,象草種下去了,河川局承諾今年將改用甜根子草等本土植物來綠化,但是如果河床地繼續大範圍許可種植,依然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,尤其揚塵只是問題之一,影響更深遠的,還有水質問題,20萬宜蘭人的飲用水,都取自於蘭陽溪。
宜蘭縣環保局局長陳豋欽表示,不能苛責世代都在下游種植的農民,但是在比較上游,種西瓜開始企業化,除草劑、殺蟲劑、農藥、化肥都會用到,環境代價太高。
蘭陽溪是地下水的補助源頭,而地下水是台灣自來水公司宜蘭地區深溝淨水廠的水源之一,根據歷年監測資料,取自蘭陽溪流域的水源,目前都在安全範圍之內,但眼前沒有問題,不代表未來也安全。
為了讓作物又大又美,價格便宜的生雞糞,是農民喜歡使用的肥料之一,但是一灑下去,蒼蠅與臭味就如影隨形。宜蘭縣環保局局長陳登欽說,生雞糞腐熟之後 是很好的資源,但是如果不處理直接放到泥土裡,就是看不見的殺手。
為了護水,宜蘭縣政府的第一個大動作就是禁止在河川地範圍內使用生雞糞,初期遭到許多農民反彈,但強力執行一年多下來,水質和附近土壤的檢測結果顯示,鋅與銅已經明顯減少。
以往,只要生雞糞的特殊氣味撲鼻而來,就知道即將抵達南山村,如今,情況不一樣了,對農民來說,臭味與蒼蠅消失的代價是,比從前高出兩倍的成本。南山村居民聶曼比令說,本來生雞糞只要施肥一次,現在用熟雞糞至少要施兩次,而且菜長得大小不均。
加入護水的行列,也有農民因而跨出轉型的第一步,田裡不再只是翠綠,出現了更多色彩。南山村民趙宥榮說,改種花,農藥用的比較少,可以慢慢改良土質,讓酸鹼值中和回來。
即使農業開始轉型,過程中,農藥與肥料的使用,依然侵蝕著這條美麗的大河。蘭陽溪田的難題如何解套,回過頭來,或許河川地與田地需要一條新的界線。第一河川局局長顏嚴光表示,「目前河川局管理,將朝向盡量減少種植許可,上游大同鄉的部分,種植面積大概是75公頃,佔河川區域的三分之一,未來藉由整流與輔導,希望這一段的種植面積,能減少到四分之一。」
從上游到下游,蘭陽溪不停的給予,不論是地表水或看不見的地下水,都攸關民生。這片廣大的沃土,更是宜蘭發展的基礎。宜蘭縣環保局局長陳豋欽說,蘭陽溪提供我們生存環境,還要在河床跟它爭地作其他生產,這個作法需要再想一想。
嚴重的揚塵,彷彿是蘭陽溪的嘆息,溪水奔騰,流動著大河對原始自然的渴求,或許終有一天,田地能變回河川地,但七百多位農民的生計糾葛其間,想還地於河,短時間內恐怕不容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