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住得離人太近」成稀有豆娘瀕危原因
四月底的一個下午，我們跟著台灣蜻蜓學會秘書長李宜龍，走進台南關廟一條小溪，許多蜻蜓與豆娘在溪邊盤旋飛舞。這條溪流兩旁植被茂密，植物的枝條或根系延伸入水，很適合蜻蜓與豆娘的稚蟲水蠆躲藏，李宜龍拿著網子隨手一撈，果然發現許多不同種類的水蠆。
蜻蜓與豆娘都是「蜻蜓目」家族的成員，在台灣一百六十種蜻蜓與豆娘中，目前僅有無霸勾蜓被列為保育類，近年台灣蜻蜓學會受林業保育署委託，執行蜻蜓目昆蟲紅皮書的評估計畫，發現朝雲細蟌、雙截蜻蜓、黃尾綜蜓等數個種類，也面臨生存危機。
蜻蜓與豆娘雖然都依水為生，但不同種類偏好的水域類型有所差異。例如朝雲細蟌只出現在休耕、但仍有蓄水的水梯田；雙截蜻蜓喜歡低海拔靜水域草澤。牠們之所以會落入瀕危的命運，主因是牠們的棲地大量消失。
被蜻蜓學會評估為瀕危的種類中，有一種名為「脊紋鼓蟌」的豆娘，牠們生活在濱溪植被完整、流速平緩，以泥沙為底質的溪流，這樣的環境通常位於中、下游，鄰近聚落與農田，當人們為了避免水患進行整治工程，很容易就破壞了脊紋鼓蟌的棲地。
根據蜻蜓學會調查，脊紋鼓蟌主要分布在雲林、嘉義、台南等南部縣市，聽起來分布地點不少，但屏東五溝水與高雄美濃的族群，在經歷溪流整治後，前者可能已經區域性滅絕，後者則是變得很不穩定。而在2023年，嘉義大林也發生棲地遭整治工程破壞的情況。(延伸閱讀：草澤溼地變水泥地｜屏東五溝水整治引爭議)
台南虎頭溪整治案例，生態檢核是否充分發揮功能？
令蜻蜓學會憂心的是，脊紋鼓蟌族群相對較穩定的台南，四月初又發生了類似事件。位於台南新化的虎頭溪，因進行整治工程，濱溪植被與竹林被大面積剷除，李宜龍說明，脊紋鼓蟌會將卵產在濱溪植被的根系或是枯落物之中，牠的稚蟲也需要這樣的環境躲藏，擔憂這樣的整治方式對脊紋鼓蟌衝擊過大。
經過蜻蜓學會陳情，台南市水利局暫時停工，並在4月20日辦理現勘。水利局表示，施工地點兩岸原本是土堤，土砂容易崩落到溪床，影響通洪空間，進而加劇鄰近聚落新和庄、下游新化市區的淹水風險，因此計畫以部分混凝土、部分塊石的材質，將護岸加高到至少符合十年洪水重現期距的標準。
溪流整治該如何降低生態衝擊？2017年起，行政院規定中央補助經費超過50%的新建工程，必須執行生態檢核。蜻蜓學會質疑，依照水利局網站原先公布的「108-109生態檢核成果(下)」這份報告，負責執行生態檢核的顧問公司，原先是建議優先採用局部清疏的方式，移除堵塞河道的竹枝，避免全面性的水泥工程，實際施工現況卻大相逕庭，而且這中間的決策過程，在原先公開的資料中也看不到。
在民間團體要求下，水利局在現勘後提供了新的生態檢核資料，資料中顯示，工程公司在2021年5月的細部設計審查會上，有說明未採用清淤方案的理由，包括缺乏水防道路可到達淤積位置進行清疏；因用地不足，僅能利用河道空間築堤束洪等等。
長期關心溪流環境的台南社大研究員吳仁邦表示：「我問過當地人，早期他們每逢雨季前就會去清理竹林，就算大雨來水比較大的時候，水流還是會慢慢消退，也不至於(淹水)。如果是那種時雨量超過一、兩百毫米的極端氣候強降雨，就算用治理工程也未必能解決問題。」(相關新聞：台南虎頭溪擬興建護岸 蜻蜓學會憂衝擊脊紋鼓蟌棲地)
調查結果是否落實到工程設計？民間團體期望生態方、工程方建立互信
在2021年5月的細部設計審查會上，顧問公司也建議針對蜻蜓等關鍵物種進行補充調查，再審慎評估規劃。雖然在同年8月進行了補充調查，表明當地確實是脊紋鼓蟌棲地。但依據公文紀錄，6月時水利局就核定了工程細部設計，後續也並未依照調查結果再做調整。
生態檢核制度已上路多年，仍時常出現生態調查與工程設計間彼此脫節的情況，虎頭溪並不是單一個案。吳仁邦認為雙方有沒有信任基礎，是生態檢核能否順利執行的關鍵之一：「應該重申，生態檢核不是要找工程的麻煩，而是陪伴著工程方和主辦機關，隨時盤點、提醒有沒有生態的敏感議題，一來一往不斷地確認、檢核。比較遺憾的是，虎頭溪這個案例好像還是各走各的。」
經過討論，台南市水利局表示，會將部分水泥護岸改成石籠，蜻蜓學會則提出重新評估河道沖刷情形，盡量減少工程介入，制定清疏作業原則等訴求。
美濃愛鄉協進會成員陳柏豪，特地從高雄前來關心虎頭溪整治案，他感嘆，美濃凌雲橋野溪整治後經過十年，脊紋鼓蟌仍然沒有回來。陳柏豪強調：「我們在意的不只是單一物種，而是牠的消失，反映出整體溪流生態系的消失。溪流可以讓大人、小孩親水，讓生物棲息，有很多不同的功能，把它全都整治成排水溝，它就只剩防洪的功能。這其實是很耗損台灣未來因應氣候變遷的潛力的。」
脊紋鼓蟌的命運，與台灣平原野溪的命運密不可分，未來牠們金黃色的身影，是否能持續飛舞在水邊，取決於我們如何看待身邊的溪流。
審稿/廖婕妤，編輯/林彤恩、林燕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