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瑪夏的星星菜園|照亮返鄉青年的路

採訪/撰稿 李慧宜
攝影/剪輯 葉鎮中

聽說很久以前,高雄市的那瑪夏區,是個螢火蟲滿天飛舞的地方。因為硬體開發與農業開墾,那瑪夏的螢況早已不如從前,不過,近年農民發現,如果不用農藥、減少翻耕,農業也能與螢火蟲共榮共存。

2021年4月底的某個夜晚,高雄市那瑪夏的一條山路上,應該只有蟲鳴鳥叫,沒想到卻熱鬧得像菜市場。原來,大家是為了趕著上山,追逐地上的星星-螢火蟲。達卡努瓦里,是那瑪夏2021年螢況最好的熱區。太陽一下山,螢火蟲就會從草堆裡、樹林間、山路旁,慢慢飛出來、越聚越多。

螢火蟲吸引小孩目光,也喚醒大人的童心。賞螢步道的地主周浩祥記得很清楚,小時候,那瑪夏的螢火蟲比現在多更多,後來人類使用農藥、建設硬體,才使螢況不如從前。想恢復過去的盛況,需要很長的時間。他強調,不噴農藥、不使用化肥,越少的人為干預,對環境復育越好,也直接有益於螢火蟲的存續。

吳加雄是螢火蟲專家,也是周浩祥的生態老師,提供那瑪夏人許多復育螢火蟲的專業意見。他曾陸續在2006年和2019年,多次進入那瑪夏研究螢火蟲,對當地環境與螢火蟲生態有深入了解。

吳加雄說,「那瑪夏一共有15種螢火蟲,最常見的有黑翅螢、紅胸黑翅螢、小紅胸黑翅螢、大端黑螢,還有夏天會出現脈翅螢,甚至一些比較少見的弩螢、紅胸窗螢,都有發現紀錄。其中黑翅螢數量最多,主要原因是那瑪夏有豐沛的水資源,環境潮濕很適合螢火蟲的族群發展。

每年4到6月期間,是那瑪夏賞螢季的高潮,區公所會根據當年度螢況,規畫賞螢步道、販售賞螢券。近兩、三年,那瑪夏螢火蟲已經慢慢打出名氣,賞螢季一到,唯一鬧區瑪雅里的街道上,人滿為患,幾乎寸步難行。

2009年的莫拉克颱風,造成那瑪夏嚴重受創,近年螢火蟲的點點螢光,終於照出災後復原的希望。那瑪夏區公所秘書周曉鳳統計,因為螢火蟲帶動整個周邊商機,像是住宿業、餐飲業或小農自產自銷,短短兩個月至少有六百多萬的產值。

不過,螢火蟲不只出現在賞螢步道,當地人近年種植的龍鬚菜園,也是螢火蟲喜愛的棲地。朱凱玲、孫天才夫妻,是世居那瑪夏的農民,擁有兩片龍鬚菜園,面積共兩公頃。其中一片緊鄰山邊,海拔七百公尺,水氣充足,非常適合龍鬚菜生長,不用農藥,菜都能長得很好。去年春天開始,這裡更大量出現螢火蟲。

為了避免發生病蟲害,龍鬚菜園通常兩、三年會翻耕一次。這片龍鬚菜園雖然已經種了四年,但植株很健康,又有螢火蟲棲息,他們決定不翻耕,繼續種老欉。孫天才,人如其名,尤其是對山區地形、水源的掌握,非常有靈敏度。為了讓龍鬚菜和螢火蟲,平安度過2021年上半年的大旱,他乾脆自己引山泉、牽水管,讓菜園每天保持濕潤。對於自家菜園出現螢火蟲大發生,孫天才很低調,再加上菜園地處偏僻、交通不易,所以整體環境很少受到外界影響。

四十出頭的蔡錫雯,是典型的季節性返鄉青年。平常在外地工作,只要螢火蟲季一到,就會跟著螢光回到那瑪夏,從事賞螢導覽工作。她不喜歡到區公所規劃的賞螢步道,那裡人太多了!這兩年,她會帶少量的客人或朋友,去孫天才和朱凱玲的星星菜園欣賞螢火蟲。

蔡錫雯有個好朋友蔡小慧,兩人從國中認識到現在,會回那瑪夏當導覽員,正是因為小慧的鼓勵。小慧是第十六族「卡那卡那富族」,原住民名叫做「KAI」,今年四十歲。2013年之前,都在台北讀書、工作,2013年才回到那瑪夏落地生根。錫雯記得很清楚,小慧回鄉那年有邀她一起回那瑪夏,當時小慧說:「我的夢想是回家為故鄉做一些事情。」沒想到,現在這兩個大女孩,都已經踏上故鄉土地!

小慧回到那瑪夏後,先是到衛生所擔任護士,2020年2月,她跟媽媽一起開了一間咖啡廳,平常雖然沒什麼客人,不過在螢火蟲季,常常高朋滿座。有螢火蟲的引路,小慧、錫雯和那瑪夏都建立了更深刻的連結。同時,她們也看到家鄉螢火蟲生態的隱憂。像是短期內大量人潮湧入,會為環境帶來負擔,或是高山蔬菜的出現,尤其是高麗菜園的農藥使用,也會讓她們感到不安。

螢火蟲為那瑪夏帶來觀光、為返鄉青年照亮回家的路,那瑪夏人也開始思考,自己可以為螢火蟲做些什麼。周浩祥說,自己做了將近二十年的環境復育,才擁有一條500公尺的賞螢步道,這表示萬事起頭難,但是也證明了只要持續做,就會有成果。錫雯雖然年輕,但她認為,螢火蟲的觀光模式是生態旅遊,生態是火車頭,旅遊是附加價值,如果沒有做好生態,就不會有觀光效益。

 

現在,除了傳統旅遊模式,螢火蟲在龍鬚菜產業中創造的星星菜園,也讓人與自然出現和解的第一步。

楠梓仙溪是那瑪夏的母親之河,這條河流讓那瑪夏擁有壯麗景觀、豐富生態,更吸引眾多原住民族群在此生活。在布農族語裡,那瑪夏是「明天會更好」的意思,在卡那卡那富語中,代表的是楠梓仙溪,兩者如果結合起來,就是「楠梓仙溪的未來會更好」。

螢火蟲的未來,是不是也跟楠梓仙溪的未來緊緊相連?這答案,或許你我都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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