位在楠梓加工出口區的日月光K7廠,在高雄市環保局紀錄中,是素行不良的累犯,民國100年和101年,就有六次廢水裁罰紀錄,甚至兩度以自來水稀釋廢水。今年10月1日,再次被查獲偷排未經處理的廢水,鎳含量4.38mg/L超過管制標準的四倍,是11月份後勁溪水,鎳平均濃度的1000倍。
日月光副總林顯堂說明,這是「異常」情況,因為鹽酸槽破損溢流,設備沒有偵測到,才會流到廢水排放口。高雄市環保局長陳金德表示,依照水污法,機器設備故障需在三小時內向環保局通報,並做緊急處置,日月光沒有通報,還繼續排放。而且依照環保局核定的「水污染防治措施計畫」,K7廠的緊急處置,應該是把廢水拉到其他廠去處理,不是繼續排。
不只如此,環保局還發現,日月光K7廠在廢水採樣槽加入了自來水,意圖欺瞞環保人員。環保局要求日月光提供日常的監測數據,對比自動連續監測系統的數值,更發現日月光提供的數字造假,認為情節重大,12月9日祭出停工令,要求產出廢水的製程停工。
K7廠廢水的日排放量,可達5,500公噸,是高雄市第九大排放源,在後勁溪下游梓官、橋頭地區,有1,300公頃的農地,是引後勁溪水灌溉,高雄市政府緊急進行農地土壤與作物的採樣,並且禁止該區域農產品採收。不過農民表示,冬天是稻田休耕期,農民通常不會引灌後勁溪水,而是抽取地下水,來種植花椰菜、茄子等蔬菜,因此農作物應該不至於受到污染。
後勁溪短短21公里的長度,卻承載石化重鎮的污染,地球公民基金會蔡卉旬指出,仁武工業區的廢水排到後勁溪,這裡的底泥就檢測出甲苯或醚類之類的物質,是標準的石化產物。在後勁溪沿岸還有台塑仁武廠,溪水經過台塑仁武廠,在下方的仁武橋就檢測到含氯有機化合物,後來才證實,台塑仁武廠的土壤與地下水,已經污染超標30萬2000倍。
溪水流過台塑仁武廠,匯入仁武、大社工業區的廢水,再經過中油五輕。雖然中油的廢水是採海洋放流,但在民國98到100年,就被環保局抓到違法排放事證,高達38次。去年,環保署才增訂定了石化業放流水標準,把6項有機化合物納入管制。地球公民基金會蔡卉旬表示,石化產業的有機化合物種類眾多,常檢測到的就60項,政府機關做水質採樣檢測,只針對管制的6項做檢測,沒納入管制的,就無法得知是否存在廢水中,亦無從得知影響如何?
石化業的污染對後勁溪來講,已經是難以承擔之重,楠梓加工區的廢水,又進一步扼殺它的生機,詭異的紫色廢水融入渾濁的泥水中,污染物並不會消失。來到德民橋下,日月光K5、K7、K11三廠的排放口,更是24小時不間斷的加害後勁溪。
後勁溪流域大小工廠林立,環保局列管的就有129家,日月光事件還在風頭上,環保局又稽查到位在仁武的連益電鍍廠,違法繞流排放,廢水濃度更甚於日月光百倍,環保局也祭出停工處分。無良業者省下污染處理費,轉嫁成全民的環境成本,而承受各種廢水的後勁溪,到下游才是農業取水口。工業用好水,農業喝毒水,無疑是最大的諷刺。
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李根政表示,後勁溪已經污染了三、四十年,但政府長期不聞不問,農田水利會幾十年來只有一個方法處理水污染,就是引高屏溪水稀釋,「我想請問,你們要不要吃由工業廢水所灌溉出來的稻米,還有蔬菜水果?」
農業生產環境攸關全民食的安全,但用水污染的問題,長久以來遭到漠視。由於農地污染問題嚴重,彰化縣環保局加嚴了放流水標準,作為處理東西二、三圳污染的策略之一。對於是否加嚴放流水標準,高雄市環保局表示,還要再研議,也希望有能力的大廠,能做中水回收,盡量把水回收再使用,不要依賴不需成本的排放。
後勁溪屬於區域排水,不是高雄農田水利會主管,因此無權要求業者,做到符合灌溉水質標準,每年水利會只能從曹公新圳,引水1,800萬噸進入後勁溪,作為稀釋及補充水源。水利會認為,治本之道還是要灌排分離。其實在民國79年,已經規劃了後勁溪灌排分離工程,當初預估要三億元,綜合考量之後還是無疾而終。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李根政主張,任何工業廢水,都不能進到灌溉渠道或灌溉用水的河川,這是最基本的原則。
日月光事件,高雄地檢署也分案偵辦,檢察官帶隊到楠梓加工區的揚水加壓站採樣,因為環保局查到日月光K5、K7、K11廠,未經許可就私設海放管,K5、k7廠已經海放過。
日月光私設海放管,引發更大震撼,梓官漁民高舉白布條來到日月光抗議,因為楠梓加工區的廢水,海放地點就在他們那裡,日月光違法海放廢水的行徑,讓漁民相當氣憤,還跟警方爆發推擠衝突。
漁民指著日月光人員質問,「你把所有毒水放到海裡,我們的海沒有魚,有魚也不敢抓,怕抓了回來讓老百姓吃了中毒,你們日月光賺錢,賺沒良心的錢。」
對於楠梓加工出口區管理處,同意讓日月光k5、k7廠海放廢水,漁民也來管理處門口抗議。梓官漁民不要回饋,只希望海放管遷移,還給他們乾淨的海洋。這幾年漁獲量逐年遞減,民國98年,漁獲交易量還有將近3,400公噸,民國102年下降到只有2,600公噸,沿海漁業資源逐漸枯竭。漁民回憶,過去開船一小時就可以捕魚,現在要開兩、三個小時到外海,才能抓到魚。
梓官的蚵仔寮漁港南邊是軍事管制區,裡頭一個低矮平房,就是中油五輕和楠梓加工區共同的海放管加壓站。這片海,不只有海放管的廢水,後勁溪的水也從南邊不遠的地方流入。梓官海域是後勁溪流域所有工業廢水的終點站,沿海漁民承擔沉重污染,卻鮮少有人關心他們的處境。
日月光廢水風波越演越烈,K7廠的廠長也遭收押禁見,副總林顯堂以500萬元交保,面對空前的危機,董事長張虔生召開記者會,對於造成社會的紛擾與不安,鞠躬道歉,在未來三十年,日月光將投入至少300億,每年1億多元,用在環保相關工作上,以回饋台灣土地,同時也強調,K7廠不是蓄意排放污水。
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李根政表示,「一定要停工,他才會痛,才會給這些惡質企業一個教訓」,他以台塑仁武廠為例,過去民間團體一直要求停工卻不停工,環保署長說要追討8000多萬不當利得,到現在1塊錢都拿不到。過去環保局也依照行政罰法,追討中油不法所得2000多萬,在中油提出訴願後,環保局的裁罰被法院駁回,目前已經降低到1000多萬,繼續上訴中。這次環保局要向日月光追討1億1000多萬的不法所得,能否成功還是未知數。
日月光廢水事件對環境的傷害為何?在放流口以下的後勁溪底泥,檢測出銅、鋅、鎳,超過底泥品質標準的上限,環保局已請相關單位,加強農漁產品的檢測頻率,並且將做後勁溪的污染流佈調查,同時追查污染源,要求他們負起整治責任。目前,農地土壤及魚塭和沿海水質的檢測,也都過關,因禁採令而過熟的花椰菜,市府則編列100多萬經費收購。
日月光的污水處理到底哪裡出了問題?高雄市環保局經過5天,24小時不間斷派員駐廠,發現日月光許多的廢水處理設施,沒有正常操作與維護。環保局認為,日月光公司應該停下來,檢查廢水處理設施,到底哪裡出了差錯。
12月20日,高雄市環保局鄭重宣布,日月光K7廠晶圓製程停工。局長陳金德表示「這是不得不的決定,也是一個沉痛的決定。」
日月光事件突顯,水污法60萬的罰款上限,對於像日月光這樣的大廠,根本起不了嚇阻作用,修法的聲音高漲,立委也提案,把水污法的罰責提高到3000萬,私設暗管的惡劣行為,提高到500萬,刻意規避稽查也可重罰100萬。環保署長沈世宏認為,加入懲罰性條款,會更周全。
日月光事件給企業經營者上了寶貴的一堂課,海洋大學海環系教授林啟燦認為,環境風險成本應該與企業經營成本結合,因為企業主一定從利益考量,當環境的成本夠大,企業才會真正用心投入污染防治,把環境風險成本降到最低。
後勁溪承載人們太多期望,它是休憩的生活之河,是納污的廢水之河,是灌溉的農業之河,這些衝突的期盼造就今日亂象,而政府許給人民的,是怎樣的一條後勁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