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祖列島由南竿、北竿、東莒、西莒、東引、西引等十個島嶼所構成,由於島嶼多為丘陵地形,島嶼四周分佈許多灣岸,形成一處處的澳口,成為馬祖人文與自然生態的精華地區。一澳一村落的特色,說明馬祖與澳口的緊密關係,世代居民在澳口生存,百年文化在澳口傳承,甚至物種生命也在澳口不斷繁衍。
東莒島的林金泉先生,一早就到海上捕魚,對於他而言,馬祖在歷史上漂浪動盪,但是一些事物始終沒變。位於峽灣上方的大埔村,曾是繁華村落,居民以漁業致富,蓋起一棟棟豪宅,見證馬祖海域豐富的漁業資源。村內一條百年魚路,連繫著港口到村落的交通,早期漁夫捕到魚,回到澳灣裡的小小港口,踩著石階走上山坡,將魚一擔擔的挑回村落販售。時光過往,東莒像塵封不動的島嶼,居民維持傳統農漁生活,風景也像美麗的明信片般,在海角靜靜地展現風華,讓不經意闖入的旅人驚豔。
但是歷史帶來改變,國共戰爭讓這座偏遠離島,轉眼成為戰地前線,美麗的澳口,不再是漁民的漁場,而是敵人隨時可能進犯的戰場。澳口是島嶼的重要出入口,為了阻擋敵人來犯,軍人開始在澳口建築防禦陣地,火砲機槍嚴守海面,改寫馬祖澳口的命運。國共戰爭讓兩岸隔絕,東莒魚貨賣不到對岸,漁業開始凋零,居民開始一一搬遷。但是戰爭隔絕了漁業交易,卻帶來大量駐軍,讓當地居民做起了小買賣,大坪村中標準化的商店街,一長列的店鋪,說明當時的繁榮。
曹瑞芳是林金泉的親戚,家住在西莒島,東西莒二島相隔不遠,早期同為漁業村落,但是到戰爭時期後,西莒比東莒更繁榮。西莒曾是駐軍的重鎮,在五0年代韓戰時期,更是美軍情報部隊的指揮基地。堅實的防禦工事,讓青帆村的澳口面貌改變,城樓般的村門入口,以及搶灘的碼頭,加上沿著山坡興建的白色房屋,都讓這個小小澳口別具風味。
軍管時代的澳口風貌,在軍事陣地密佈下改造地景,但是施行戰地政務,也讓馬祖列島隔絕在觀光與開發浪潮之外,保有原始的純樸與美麗。但是觀光時代來臨,馬祖澳口產生巨變,傳統民居紛紛改建,吸引了外地遊客,卻讓當地人感到陌生。曹瑞芳來到在大埔村,找到童年時住過的老宅,因應觀光的村落再造工程,卻讓她對於這個原本熟悉的地方,開始陌生。馬祖吸引人的地方,就是保存不動的歷史風味,不僅是百年的傳統民居,也包括存在半世紀的軍事陣地,全部構成馬祖澳口的完整意象。
但是這些意象逐漸消失中!傳統民居改建的失去歷史光澤,就連存在居民心中的澳口軍營,也是一一拆除。近年來,軍方陸續交還過去強佔的民地,卻一一將民地上的陣地拆除,許多原本可供利用,具有戰地記憶的軍營,開始在馬祖消失。對於馬祖這座軍事列島,其實記憶不僅存在居民腦海,更存在來來往往百萬軍人的心中,他們在馬祖服役,在馬祖建築工事,在孤寂的崗哨裡,心早已和馬祖連結一起,成為馬祖另一群龐大的過往居民。
開發成為馬祖現今最熱門的名詞,小小東莒已經開始改變,但是縣府所在地的南竿,各個澳口幾乎都有工程進行,從福澳、津沙、后澳、清水澳等澳口,目前都有大型工程在動工,這些原本青翠美麗的澳口,完全成為裸露的黃土以及灰色的水泥。如同后澳水庫的工程,在狹長廣大的澳口上,築起長長的壩體,數量驚人的消波塊,像軍團般的羅列海上,民生建設重要,但是興建海水淡化廠取代水庫等保護澳口的觀點,成為被忽略的課題。再如清水澳濕地,也是面臨開發的命運,修道路、蓋碼頭,填起澳口濕地,又是一處澳口即將消失。
馬祖的問題,同樣是台灣各離島的問題,太多的建設工程款,讓島嶼陷入大開發的浪潮內,不斷複製台灣的發展模式,卻失去最吸引人的離島風味,也許這些澳口美麗的景致,最後都會消失。官方的建設思維,也許便利了遊客,保存了古宅的外貌,但是卻失去離島最深的靈魂。
搶救澳口,在馬祖若干地區,成為居民的心願,對他們而言,不僅是留下故鄉風貌,也是運用在地真實的風味,吸引遊客。在南竿鐵板社區,社區居民開始動手整理家園,他們發自社區內部的力量雖小,輔助的經費雖少,但是整理每一處閒置空間,都是居民的努力,也是他們對家園的想像。鐵板澳口的小小沙灘,居民對它有著無限的寄望,他們希望保持這處馬祖少數未遭破壞的澳口,展示馬祖最自然的美麗風光。
在海上,林金泉依舊在打漁,世代居住東莒,看盡時代變遷,故鄉風貌依舊,但是面臨開發時代的來臨,他無法知道,東莒迷人澳口風光,會以什麼姿態面對未來?
一直思考馬祖的開發模式,是金門的不斷開路或是澎湖的水泥化海岸呢?一位馬祖友人提醒我,澳口!馬祖靈魂的所在,所有村落、文化或未來都在澳口,於是在幾座列島間穿梭拍攝,看見了一齣齣澳口破碎的容顏。
幾年不斷來往馬祖,發現這座離島陷入大開發的浪潮中,幾乎每次前來,面貌就又不相同,這樣的情景,讓人想起了金門、澎湖或蘭嶼,一樣的開發模式在這裡進行,馬祖美麗的身影逐漸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