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水溯源-源鄉‧大甲溪

導演 張岱屏 陳添寶

大甲溪全長140公里,是台灣第四大河,也是大台中地區兩百多萬人生存的命脈。有人稱她是母親之河,然而這樣一條河絕不溫馴,自古以來她的凶險與多變,譜寫著先民墾拓的艱辛;而人對河流無止盡的擷取利用,更改寫了她的生命樣貌。本片將帶您溯大甲溪而上,呈現源鄉豐富的生態景觀,同時也探討在水壩等各種水利設施層層截水之下,大甲溪面臨的生態與搶水危機...

在台灣這個山高水急的島嶼上,沒有一條河能夠像大甲溪一樣,一路刻畫著台灣島嶼生成的自然史。早在人類誕生之前,大甲溪這裡已經是長毛象與乳齒象活動的領域,冰河時期的魚類歷經數十萬年,仍然在此生生不息。從海拔三千公尺的冰封雪境,到河口濕地的豐美草澤。大甲溪是無數迴游生物生存的航道,也是兩百多萬人賴以維生的命脈,是一條在自然與文明峰谷間迴盪奔騰的溪流。

很長一段時間,大甲溪的源頭對人們來說只是地圖上一條模糊的線、一個不明確的記號,打開清同治年間的《淡水廳志》,對大甲溪源頭的標示只有一行字─「大甲溪,水源甚遠」,隨著墾拓的足跡慢慢往山區移動,大甲溪上游的面貌也逐漸清晰。大甲溪上游共有合歡溪、南湖溪、七家灣溪等支流,每條支流的源頭都來自於台灣最壯闊的高山,這些山岳包括南湖大山、雪山、合歡山,相較於下游的平原,海拔三千公尺以上彷彿是另一個世界,季節變化在這裡格外鮮明。

大甲溪上游最長的支流─七家灣溪,發源於海拔3884公尺的雪山山脈,百萬年前南移的冰河,刻畫出冰斗地形,當地泰雅族人稱雪山為「Sekoan」,意思就是充滿了裂隙與深溝的山峰。從海拔3500到3000公尺是著名的雪山黑森林,台灣面積最大的冷杉純林,攔截冷冽的水氣與冰霜,冬季時的岩壁,水凝結成一根根的冰柱,當氣溫回暖,融化的冰雪在森林下方匯聚成清潭,大甲溪也開始甦醒。

大甲溪上游是森林大火最頻繁的地區,為了防止火勢不會無止盡地蔓延,巡山員開出一條條的防火巷保護水源,森林涵養的水源緩緩釋出,注入七家灣溪,在環山附近與司界蘭溪匯流,這是大甲溪最上游的聚落─泰雅族的原鄉。1960年是篤信人定勝天的年代,一萬多位榮民在大甲溪的懸崖峭壁間,以斧鑿、炸藥向最堅硬的岩石證明人的意志,橫貫通路完工後,政府為了安置上山開路的榮民,在大甲溪上游設置兩座高山農場,輔導榮民種植溫帶水果。從此大甲溪上游除了原住民之外,也容納了新一波倚靠果樹為生的移民。

如同大甲溪包容眾多的支流,半個世紀以來,大梨山地區也包容了遷徙到山上的各種族群,這些新移民響應當時農業上山的政策,來到山上開拓心目中的桃花源。在同一個時期,水力開發的腳步也深入大甲溪上游,早在1930年代,台灣總督府土木技師八田與一來到大甲溪流域調查,發現大甲溪從德基到豐原之間落差高達1400公尺,是台灣水力資源最豐沛的河川,計畫在大甲溪沿線興建八座電廠,光復後 政府延續日據時期的水力開發計畫,其中最困難的是德基水庫的興建。

德基水庫平均海拔1400公尺,大壩高180公尺,是台灣最高的水壩。壩型採用雙曲線薄拱的特殊設計,壩體完全是混凝土構成,沒有使用任何鋼筋,創下台灣水利工程的紀錄,從德基以下,大甲溪共有青山、谷關、天輪、馬鞍等電廠,總共五座電廠,層層截水發電,將大甲溪的水力資源運用到極致,也讓大甲溪成為台灣水力發電密度最高的高河川。電廠與水壩固然提供了中部的電力與水源,卻也截斷了大甲溪原本自然的河道,切斷魚類迴游的生命旅程。

有最清澈的水源的合歡溪,是大甲溪上游水量最豐沛的支流,但是三十年來,原本美麗的山谷竟然成了高山的垃圾場,因為農藥與肥料的汙染,德基水庫曾是優養化最嚴重的水庫之一,台電每年都會放流上萬尾的草魚和大頭鰱,希望這些魚兒來幫忙清除水庫的藻類,解決優養化的問題。德基水庫的水質究竟如何?檢測人員每一季都會進行水質採樣,這幾年水質優氧化的確改善了,但是農藥檢測卻不在例行項目中。

這個大台中兩百多萬人每天飲用水的來源,已經淤積了四分之一,水庫上方有果園、茶園,也有高麗菜地,而高冷蔬菜是與老天賭博的行業,賭掉的卻是大甲溪上游的水土,每當颱風豪雨,居民隨時準備逃離可能崩解的家園。2004年的敏督利颱風過境帶來1500毫米以上的雨量,造成梨山地區三十年來最大的土石流災情,山坡地崩塌的土石全部沖進大甲溪,德基水庫上游幾乎被土石淤滿,敏督利颱風讓大甲溪下游的電廠與水壩受傷慘重,其中發電量最大的青山電廠全毀,電廠損失超過100億,6年過去,內部的泥沙與積水到現在還沒有清完。

時間的洪流改變了大甲溪的面貌,這個逐漸改變的面貌,反映了人對於源鄉的態度,最後人們終於發覺耗盡了水土,人為了生計所付出的代價也將越來越龐大。大甲溪的水壩在攔水三十多年後,全都面臨土石淤積的問題,其中下游的石岡壩淤積最嚴重,有效蓄水量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,儘管砂石車隊伍不間斷地清淤,卻仍然趕不上河水搬運的速度。九二一之後,大甲溪右岸地殼抬升高達十公尺,下切作用更加劇烈,河床已經完全改觀,石岡壩下游許多橋樑因為河床侵蝕,導致橋墩裸露,成為危橋。

在人們竭盡所能的汲取之後,大甲溪下游寬廣的河床上,只剩下苟延殘喘的幾條溝渠,不再有乾淨的水源補注,取而代之的是上百萬人的家庭汙水、雞鴨與豬隻排泄的畜牧廢水、上百家工廠的廢水。河口人對河川的變化感受特別深刻,只要上游工廠偷排廢水,河口的漁民就遭殃。在河海交界拼搏的除了人類,還有無數的生命,招潮蟹 彈塗魚在退潮後的溼地上一一登場。

文明的腳步持續改變大甲溪的面貌,人們利用大甲溪的每一滴水,也污染著每一滴水。高冷蔬菜繼續擴張中;垃圾與農藥罐繼續傾倒在上游;水庫持續淤積;河床繼續侵蝕;工廠繼續排放污濁的廢水;大甲溪繼續奔流,而我們的下一代已經來不及認識她的美麗。誰還會記得她的美麗呢?也許鰻魚苗還記得,他們還在奮力的往上游游去;也許鮭魚還記得,他們還在七家灣溪的激流中跳躍,只要源流還在,他們就會繼續訴說大甲溪的美麗與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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