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樹林悲喜|芳苑濕地、香山濕地的漫長拉鋸戰

採訪/撰稿 陳佳利
攝影/剪輯 陳忠峰

有一群強悍至極的植物,站在河海交界之處,彷彿河流的雙唇,開闔之間吐納生命,打造豐富的生命樂園。師大生命科學系名譽教授黃生,喜歡把紅樹林比喻成大地之唇。河口就有兩片上下唇,都是淤泥的河口怎麼保護?大自然賞賜我們一種可以在淤泥裡著根固定的樹種,叫做紅樹林,多偉大的天作之合!

「這棵樹從枝幹長氣根,延展到泥灘地,變成很多支柱根的叫做五梨跤。」乘著竹筏,在導覽員細心解說下,前來戶外教學的學生,緩緩滑進紅樹林的世界。

船航行在竹筏港溪,這是清代開鑿的運河,日治時期因為台南運河開通而沒落,兩岸紅樹林自然形成獨特的水上綠色隧道,由欖李、海茄苳、五梨跤等樹種組成,民國77年劃設為紅樹林保護區,成為南台灣少數逃過開發厄運的幸運兒。

四草大眾爺廟旁的紅樹林生態旅遊,從民國85年開始發展,近幾年因為網路發達,遊客口耳相傳,越來越熱門。產業發展穩定,從解說員到船長,為在地人提供了不少就業機會,建構了生態與生活的雙贏。

和四草同樣受到保護的,還有淡水河口的紅樹林,這裡沒有發展出生態旅遊產業,紅樹林靜靜的生活著。師大生命科學系名譽教授黃生說,在淡水河邊,月牙型的角落長滿水筆仔,紅樹林沼澤,每天都有很多落葉,落葉分解的營養,供養著蝦子螃蟹和底棲生物。紅樹林提供營養給河口生態系,養活小魚小蝦,給台灣人好漁獲,是非常完美的系統。

距離這裡不遠的關渡,也有一片繁茂的紅樹林,但它們並非完全自然形成。黃生說,從前關渡那一帶是草澤,三十年前淡水河抽砂,攪混了河,漲潮的時候,河水帶泥沙往裡面沖,就沖到了關渡,基隆河和淡水河交界的地方,造成淤積,提供漂上來的樹苗溫床。

在淡水河的隘口,強壯的紅樹林卻成為汛期排洪的隱憂,也排擠了原本草澤生態系的生物。師大生命科學系名譽教授黃生期待,這塊區域應該恢復成原來的草澤狀態,至少一部分要還給灘土。

台灣紅樹林的原生地,分布在北部、台南與高雄的河口地帶,新竹到嘉義的海濱原來都沒有紅樹林。2006年的植樹節,在芳苑溼地研究鳥類生態的蔡嘉陽,發起拔除紅樹林活動,因為這片灘地原本並沒有紅樹林。1993年,水利署第四河川局種下台灣原生的水筆仔與海茄苳,當初綠化的美夢,最後卻演變成生態惡夢。

彰化環盟理事長蔡嘉陽表示,因為紅樹林會加速泥灘淤積,變得更泥,很多底棲生物沒辦法適應這麼泥的地方,就會被另外一批生物替代掉。像海茄苳,氣生根很多,水鳥沒辦法進去覓食,就會干擾原來彰化海岸泥灘地生態的運作。

然而拔除速度追不上生長速度,2013年,再回到這片海濱,眼前這片綠油油的水上森林,成為燙手山芋。原本五公頃的面積擴散成三十公頃,連水門的出口都被紅樹林堵塞了。

問題越演越烈,有沒有省錢又有效的解決之道?蔡嘉陽建議,用漁民抓鰻苗的網子,把紅樹林圍起來,讓幼苗沒有辦法擴散,先解決擴散問題,再慢慢面對移除的問題。

在新竹的香山溼地,採取的是更積極的移除手段,希望加速海岸生態系統的回復。從客雅溪到鹽水溪之間的七公里海岸,1997年被栽種成排紅樹林,原始棲地消失,對特有種台灣招潮蟹造成嚴重威脅。

香山溼地的紅樹林總共有132公頃,由於屬於野生動物保護區,依法大型機具不能進入,只能靠人力來移除,目前只移除了43公頃,平均每清除一公頃成本要36萬元,但是每年向營建署申請到的經費,只能清除3到4公頃,成為一場漫長的拉鋸戰。

望著移除後的戰場,海水輕柔的拂過殘幹,在光影照映下,景色荒涼,這份修正錯誤的努力,希望尋回原本屬於這裡的生機。

荒野保護協會專案專員張登凱說,把紅樹林砍除後,水流慢慢恢復了,泥土慢慢被帶走,漂進來的就是沙。沙質地回來的時候,其他生物就會跟著回來。這些都是學習的過程,當時栽種是善意,卻沒有判斷爾後的發展。時間更替,物種繁衍,造成這個物種太過強勢,最後必須用人為方式來干預,以香山溼地來講,花得經費是當時栽種的好幾十倍。

紅樹林守護著河口,台灣卻只有少數原生紅樹林受到保護,消失在開發之中,卻在原來沒有紅樹林的地方刻意去種植,反倒讓紅樹林意外成為殺手,在寧靜的海濱,形成海岸生態系的難解習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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