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園革命

記者 林佳穎

說到「公園」這兩個字,浮現在你腦海的是哪些畫面?一百年前,當「公園」這個名詞,在台灣的都市計畫裡出現後,都市公園就一直是以大樹、草皮、鋪面、遊戲設施等大同小異的樣貌出現。一百年後,當棲地復育的風潮吹到水泥城市,在台灣南部有一群人正悄悄進行著公園的寧靜革命。

革命故事的源頭,在台南官田的水雉復育區。民國八十三年,高鐵路線確定將經過水雉的主要棲地葫蘆埤、德元埤一帶。根據中華鳥會在民國八十六年的調查,當時水雉總數已經不到五十隻,瀕臨滅絕。於是環評審查結論要求高鐵公司及台南縣政府,必須負責找地營造適合水雉棲息的環境以做為補償。

雖然水雉遍佈整個東南亞,但是沒有一個國家,有水雉棲地復育的經驗。鳥會、濕地保護聯盟等團體成員,共同籌組水雉復育委員會,決心要做開路先鋒。復育區後來決定在距離葫蘆埤兩公里,面積15公頃大的一片台糖農地,要將農地變埤塘。

水雉復育委員會的成員長期觀察研究,並且多次出國考查,四處收集其他種類,水雉可能喜歡的植物,不斷調整營造出最適合水雉生活的環境。雖然他們是以土法煉鋼起家,煉了三年多,還是把鋼煉出來了。被稱為『菱角鳥』的水雉,原來不只是喜歡菱角,芡實、印度杏菜等等也是水雉喜歡的植物。

菱角鳥,不再因為冬季菱角的枯萎,而被迫離開水塘。現在在復育區裡一年四季都可以看見,生性敏感的水雉悠悠的走在浮葉上,於是最近有人改口叫牠葉行者。這裡已從水雉的庇護所,轉變成為水雉的天堂。

根據研究人員調查,水雉的數量從89年每年持續增加。到了今年八月,復育區內有60個巢,離巢的幼鳥已有78隻,水雉總數達到120隻。由於水雉有很強的領域性,在有限的棲地裡,現在抑制水雉數量成長的,是水雉本身的生物本性,而不是人類的干擾。

過去在全台灣各地的埤塘溼地,經常可見水雉的蹤影,台南官田、彰化全興、屏東林邊跟高雄左營,水雉的四個主要棲地。如今官田水雉的復育有成,讓水雉有機會重返高雄左營的家鄉。

左營蓮池潭,這個宗教建築林立的水池,過去是一個大型蓄水埤塘,加上週邊遍佈菱角田,一度成為水雉的最大聚集地。蓮池潭旁這一塊面積十公頃,編定「左公一」的公園用地,原本規劃為民俗技藝園區,因為預算不足而暫緩興建。當濕盟等綠色團體,得知這個消息之後,心中一動,或許「左公一」會是一個機會,一個在都會區裡營造以野生動物棲息為主的溼地公園的機會。

有著水雉復育區三年的經營實力為後盾,「水雉返鄉計畫案」一經提出,立刻得到迴響。在積極的向高雄市政府遊說後,終於與市府簽訂兩年的合作方案。在這個公園用地上,棲地的再造、照護和管理,由濕地保護聯盟全權主導。於是一個界於都市與荒野之間的自然教育公園,就此誕生。

當「水雉返鄉計劃」契約中簽訂,棲地營造全權由濕盟主導,他的真正意思是絕大多數的棲地工程,濕盟必須自行負責,這一群人膽敢放手一搏的氣魄,只能說是令人瞠目結舌。水雉返鄉計劃光靠著民間捐款,及義工輪番投入,以及水雉復育區植物資源及技術支援,就這樣逐漸建造為溼地公園。

在這些「無路」(非專業)師父的汗水下,溼地公園慢慢成形。也因為「左公一」位在洲仔社區,這裡現在被叫做洲仔溼地公園。生態工法如今在台灣喊得震天價響,部分造價昂貴的公園,也打著生態工法的旗幟大興土木。相較起來洲仔溼地公園把生態工法就地取材、廢物利用、低度開發等基本精神,發揮得淋漓盡致,而且幾乎是零工程款。

洲仔溼地公園,定位在營造人與野生動物共同生存的空間。一旦人們把對大自然的干預降到最低,也就意味著要真正的去面對環境裡生生不息的生命力,包括台灣水域裡的頭號大敵,福壽螺。在洲仔溼地公園裡,有一件很重要的工作,就是不斷的將福壽螺從水裡撈出,以免辛苦種下的水生植物被牠啃得一乾二淨。

鄰近車水馬龍的道路,這兒的鳥兒似乎也習慣了成天轟隆作響的火車與汽車聲。這一番景象很難讓人回想在三個月前,這裡還是堆滿著建築廢棄土。

這個由政府部門跟民間團體合作建造的洲仔溼地公園,在三個月內,所呈現出來的生物多樣性,讓工務部門在生態工法及都市公園的發展可能性上,有了新的啟發,對保育團體來說,從以往的綠政監督,走向專業的棲地經營,也是未來修正的方向。

這些人在假日走出冷氣房,放棄電視節目、KTV和百貨公司,甘願在高雄的烈日下做苦力,期待能早一天完成野生動物歡喜來到的溼地公園。生性敏感的水雉,將來會不會回到高雄市,沒有人敢打包票,但是欣欣向榮的洲仔溼地公園,已經開啟都市與野生動物共存的一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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