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埔農地受難記|農民泣訴土地徵收是滅農條款!

採訪 陳佳珣 林靜梅 李婕綾,撰稿 陳佳珣
攝影 張光宗 羅盛達 邱福財 徐啟峰,剪輯 張光宗

6月9日,怪手開進稻田,已經抽穗的稻子,眼看就要收成,苗栗縣政府為開發竹南特定區,把周圍150幾公頃的土地納入,規劃住、商、工業等用途,過程中居民一再抗議,內政部營建署都委會還是通過。大埔農民,只能北上總統府、監察院、行政院到處陳情,土地沒了,家園也岌岌可危,農民泣訴,土地徵收制度是滅農條款!

2010年6月9日,大埔農民永遠忘不了這一天...

凌晨,數百名警力封鎖道路,連立委也進不去,重重警力包圍下,再一個多月就能收成的稻子,硬生生被剷除,農民抵抗,卻遭到強勢警力壓制。苗栗縣竹南鎮大埔里居民朱桂花說,幾百個警察圍著稻田,怪手進去剷田,她的女兒被壓在地上,她則哭到昏倒,「劉政鴻很可惡,稻子快要可以割了,竟然這樣挖掉。」居民何良雄說:「政府像土匪一樣,我靠田吃飯,20幾個人靠田吃飯。」

風暴過後,大埔徵收區仍然管制,必須居民親自來帶才進得了。走進這片廣大的農業區,看不到什麼農作物。不遠處就是新竹科學園區竹南基地,苗栗縣政府把周圍150幾公頃的土地,辦理「擴大竹南基地特定區」案,以區段徵收的方式進行,作為工、商、住等多功能用途。

苗栗縣政府完成土地徵收程序之前,大埔居民曾經多次北上陳情抗議,但毫無結果,隨著苗栗縣政府的土地徵收程序不斷往下走,大埔自救會的成員也越來越少,從100多位到現在只剩下30個。大埔居民手上的所有權狀變成廢紙,苗栗縣政府只要完成徵收程序,把補償金提存到農民戶頭,就逕自把土地所有權過戶到苗栗縣名下。

對於整地風波,苗栗縣政府表示,是依法行政。苗栗縣長認為,已經完成徵收程序,並且在6月9日動工,這個開發案將帶動5000億的產值,促進苗栗工商發展。大埔居民則不解,「為什麼損失的都是人民,你的5000億產值很重要,我們的生存權也很重要,不是犧牲我們,來保障你的五千億。」

苗栗縣政府表示,高達92%的地主同意被徵收。居民反擊,苗栗縣政府號稱92%同意,是因為他們只給兩個選擇,不是繳權狀、就是領補償金,繳權狀的人是因為補償金不合理,只好乖乖的把所有權狀繳出去,而且反對徵收的土地,其實佔了總面積的一半。

當初苗栗縣長劉政鴻在營建署都委會承諾,會「從優從寬」的補償地主。但是當都委會通過了這個擴大都市計畫案,苗栗縣政府卻只給大埔居民兩個選擇,第一條路是領取補償金,土地按照公告現值來徵收。居民表示,現在農地市價三萬五,縣政府用公告地價一萬三徵收,完全沒有加成,之前竹南科學園區群創公司的廠區,還是以公告地價加七成來徵收的。

縣政府給的第二條路,是領「抵價地」,一般的說法是參加配地,各縣市政府進行區段徵收,發還給地主的比例通常是40%,苗栗縣政府多了1%,到41%,如果農地經過土地重劃是46%,但農民實際上能領回的土地,是原有土地41%或46%嗎?居民問了縣政府、問了承包的顧問公司,到底能領回多少土地?地點又在哪裡?都沒有具體答案。

居民表示,未來地價一坪47,000多,去年,劉政鴻縣長在縣議會回答議員質詢,說一坪5萬,如果以5萬計算,100坪剩下20坪,落差相當大,而且這都還不是定案,未來搞不好一坪5萬、6萬、7萬,居民能領回的土地就越少。

大埔毀田事件引起關注,各界紛紛來聲援。6月19日,自救會會長的家門口,學界、社運界甚至許多同病相憐的農民,苗栗灣寶、新竹縣二重埔、新竹竹北的璞玉計畫和彰化二林的相思寮,都和大埔農民一樣,面對農地被強制徵收的命運。

前來聲援的律師詹順貴表示,強制執行法中,政府應該選擇對人民侵害最小的方式進行,劉政鴻有沒有理由不能等一個多月,讓這些稻穀收成。

大埔農民現在只能請司法主持公道,義務協助居民打官司的詹順貴律師,和大埔居民來到台北高等行政法院,提出撤銷營建署都委會的決議。詹順貴表示,行政程序的要件,要具體明確,從多優?從多寬?如何界定?

6月23日,總統府外,大埔居民高呼口號。自救會表示,在徵收過程中,他們已經陳情、陳情、再陳情,但是在行政院、內政部、到苗栗縣政府,都沒有得到合理的回應,懇求馬總統可憐農民。


土地徵收條例第一條開宗明義寫著,為實施土地徵收、促進土地利用、增進公共利益、保障私人財產而制定。第三條也寫到,國家因為公益,得徵收私人土地,包括國防、交通、水利、衛生環保、教育文化、福利事業和國營事業。關鍵是法條的第十項「其他依法得徵收土地之事業」,給了政府詮釋「公益」的權力。

台北大學不動產系副教授廖本全表示,土地徵收條例對於公共利益與必要性,以及公共利益,由誰定義,規範非常模糊,所以土地徵收條例變成所有開發業者、擁有權勢者,包括政治力量的地方政府、企業力量的財團,一個很好的工具,當初立法意旨蕩然無存,若不修法,大埔的悲劇一定會持續上演。

像大埔這樣擴大都市計畫劃定為特定區的案子,啟動權在地方政府,計畫案必須經過地方政府所召集的都市計畫委員會審查,通過後,再由中央的營建署都市計畫委員會審議。

台北大學不動產與城鄉環境系副教授廖本全表示,這根本是球員兼裁判,苗栗縣的都市計畫委員會,由苗栗縣長聘任,當然找自己熟悉的專業委員,在地方政府主導下,不可能不通過。再者,中央營建署的都市計畫委員會,對於都市計畫擴大或是擬定特定區案,只是針對各案內容審查,當台灣人口呈現負成長,還需要不斷擴大都市計畫範圍嗎?這是必須被徹底反省檢討。

才一個禮拜的時間,大埔農民又再度北上陳情,行政院派出代表接受居民的陳情書。居民問道,「我們到底犯了什麼罪?我們種田有什麼罪?要被你們這樣對待,把我們的家弄成這樣。」這兩、三年來,大埔農民來到行政院和總統府好幾次了,最近一次陳情,總統府答應一個禮拜回應,期限還沒到,農地就被徹底整地,走這條陳情抗爭之路,不管有沒有用,卻是他們唯一能走的路。 

台灣的土地面積是日本的十分之一,土地徵收案件卻是日本的十倍,土地徵收之浮濫由此可見。政大地政系教授徐世榮表示,過去強調國家主義,在民國40年代,施行土地改革,徵收很多民地,政府習以為常,但那是威權時代,民國76年台灣解除戒嚴、政治走向民主,不應該停留在國家主義至上的時代,應考量民間社會需求,土地徵收制度需與時俱進。



現在,大埔徵收區的農地已經面目全非,怪手、推土機、大卡車,在土地上持續作業,100多年來,大埔農民不斷進行土地改良,甚至集資興建大埔水庫、引水灌溉,才能讓這片俗稱看天田的旱田變成水田,農民滿心的憤恨只能化為文字,插在唯一一片還沒被圍起來的馬路旁農地上,讓來來往往的人看見,但幾天後,也被圍了起來。

土地是農民安身立命的所在,田毀了,房子也岌岌可危,大埔反徵收的農民,是現行土地徵收制度下的受害者,他們不是唯一,但希望是最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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