位於宜蘭縣最南端的南澳鄉,距離花蓮只有一個小時,許多訪客往往忽略這個位於蘇花公路上純樸的小鄉鎮。在海邊,不但有閩客混居的小漁村,每天都有新鮮的魚貨上岸,豐富了家裡的餐桌,街道和馬路都沈浸在緩慢的時光隧道裡,靜悄悄地過著簡單的日子;在山裡,有盛情難卻的泰雅族部落,讓人忍不住一親芳澤,在元旦這天,家家戶戶都把桌椅擺到外頭,熱情地迎接新年以及歸鄉遊子,太平洋的藍色海岸和三面環繞的青山綠樹,緊緊擁抱著這顆充滿豐富人文色彩的鵝卵石。
本名叫做黃鵬錡的阿不,之所以叫做「阿不」的意思是「人生沒有既定規則,一切只能親身實踐。」他在林口社區大學開了一門種稻子的課,也在桃園和台北縣的國中帶領高關懷班的學生,更是一位身體力行的農夫。
阿不因緣際會來到南澳的武塔村,遇見這個已經荒廢十多年的迷你小軍營,只有一個班十五個人的規模。他發現,這裡非常適合背包客和父母帶孩子來共同體驗,對於「移動教室」的概念,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起居功能之外,也希望根據各地不同的特性,發展出體驗和學習的空間,簡單說,就是只需要一個背包、一張床,就能擁有為你量身訂做的深度旅行。
想到要整修這個雜草叢生的廢棄軍營,最簡便的方式,就是花錢去做好這些事,可是阿不想說,如果是一個自主學習教室,可不可以變成顧及環保的建築,因此展開了一連串「自然素材」和「就地取材」的實驗。
阿不辦了三次【老屋修復工作假期】,讓來參加的朋友,能夠認識自然塗料與礦物顏料、如何利用竹子、石頭、漂流木來裝飾,還有手工燈的製作,來自林口老家的紅土,混和石灰之後,也讓老房子,越來越有味道。
廢棄軍營的斑駁圍牆上,依稀可見【軍命如山 軍紀似鐵 愛的教育 鐵的紀律】這些過去的精神標語,隨著時光漸漸褪去原本嚴肅的面貌,被阿不暱稱為【光的寓所】的「中山室」,因為有著大面積的窗戶,天氣好的時候,陽光便悄悄地進來跳支舞,從牆上的光影移動,可以看見陽光曼妙的舞姿;少了步槍的「軍械室」,現在是農具和園藝工具的家;「軍官室」變成甜蜜小窩,上下舖的寢室更是旅人溫馨的角落。
肆意生長的植物,在一歲一枯榮間,搖身成為最佳的園藝素材,原本雜亂不起眼的葛藤,經過巧手編織之後,居然變成獨一無二的創意燈飾,還有雜草底下豐厚的腐植土,是日後庭院的栽培土,許多造景的材料其實都近在咫尺。
另外,附近觀音隧道的滲水,在屋旁匯集成一條乾淨的小野溪,阿不也引進這些水,讓戶外有流動的感覺,甚至睡覺的時候,也能聽得到潺潺的流水聲。
2010年的元旦傍晚,山海移動教室迎接了第一個從網路得到訊息的單車旅人—黃庭輔。去年才從成功大學建築系畢業的他,先在宜蘭的黃聲遠建築師事務所工作半年,在當兵前夕,希望能完成宜蘭到台東的單車之旅。
第一次來到山海移動教室的阿輔,正好把學校及工作期間所學到的理論、想法和做法,好好地實習一遍,阿輔對綠房子下了一個簡單的註解:「綠房子就是古代的建築,古代方式的建築,用現代的方式呈現,就是綠建築。」
事實上,在山海移動教室的入口處,正好有一間石頭堆砌而成的自然建築,排列整齊的卵石,即使經歷了歲月的洗禮,仍舊散發出迷人的韻味,屋旁的榕樹氣根以及茂盛的鬼針草,讓石頭房子生機處處。離這裡不遠的朝陽社區,現在還看得到幾間碩果僅存的石頭圍牆和石頭房子,有的頹圮坍塌,有的還在使用中。
阿不同時也是樹林柑園國中「高關懷班」的老師,學期結束前,校園裡的「蟲蟲咖啡屋」正瀰漫著濃濃的咖啡香,社區媽媽們也來這裡學揉麵團、做麵包,用「柴燒麵包窯」來烤蕃薯和披薩,屋內的熱絡交流和屋外寒流過境的景象,形成了明顯的對比,而這個溫馨的小空間,是阿不帶著幾個高關懷班的學生敲敲打打完成的,完工還不到一年!
所謂高關懷班的學生,有些曾經輟學、有些不適應學校生活,阿不老師帶著他們種花、騎腳踏車、煮咖啡,從動手做當中,體會到學習的樂趣。
另外,阿不也擔任「農學社」的社團老師,帶著孩子體驗「從種子到餐桌」的過程,從播種開始,翻土、照顧菜苗、採收、料理、直到辛苦的收成,被端上餐桌的那一刻,學生覺得這其中最有趣的部分,是賣菜給老師和家長。
當阿不回到在林口的老家,菜園旁矗立著他的另一個夢想~「田間書屋」,一向愛閱讀也喜愛文學及寫作的他,希望這棟「田間書屋」能夠成為附近社區交換二手書的場所。阿不曾經辦過協力造屋的工作假期,他認為:『不管你會不會蓋房子,只有「親身實踐」,才會知道最後的結果。』
「田間書屋」旁的野菜園,鬆軟的泥土裡,嫩綠的A菜,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地清爽可口,為了要留種,已經種了三個月的時間;剛成熟的麥穗迎風搖曳,身上也沾染了金色的光芒,如果不是阿不說明,還以為是一堆雜草呢!才剛長出來的胡蘿蔔嬰、味美實在的日本筒蒿,各自在自己的地盤上抓緊土壤。
溫暖的冬日早晨,阿不正在採收洛神花的種子,準備春天來臨時,再度讓種子落入土中,一年四季的春耕、夏耘、秋收、冬藏就這樣重複著,回歸到跟土地一起呼吸的生活,即使簡單,也能豐盛不已。就像遠處的老鷹和飛機一塊兒遨遊天際,五色鳥的鳴叫和孩子的笑聲依舊和平共處,人和自然也不斷地尋找彼此的平衡點。
側記
這次跟著阿不經歷一次難忘的跨年,濕冷有雨的天氣,雖然沒有見到陽光升起的模樣,但是靜謐的氣氛,比任何熱鬧形式的狂歡都來得深刻。
「我覺得是希望提供這樣的空間出來,就跟生活一樣,自己去撿木頭、生火、跟朋友坐在這邊聊天,你會永遠記得那一團火,永遠記得那一塊木頭,真的去走近一個可以實際體會的地方。」阿不在二○○九年的最後一天,說了這番話。
的確,當時就坐在那一團火旁邊,拿著那一塊自己在海邊撿回來的漂流木,用溪水洗菜、洗澡、泡茶,旅行的意義還是在生活裡,只是換了一個生活的場景,在國外也是一樣,不希望走馬看花,或是純粹消費式的旅行,只有慢速的活動才能體會,這些一點一滴進來的感動。
來山海移動教室的人也很有趣,除了我們一家人和攝影鎮中、司機大哥必須事先約好之外,其他自動出現自動消失的人,都比約好還要自然而然!像是綠色陣線的吳東傑和其他釣友們,興致勃勃地釣了一晚的魚,連睡覺都免了;千里步道的詩芳,帶著小二的兒子突然出現,跟我們家光妹剛好同年的小哥哥,讓光妹頓時成了年紀稍小、可以撒嬌的「妹妹」,因為光妹在家是「大姊」,能轉換一下角色是很需要的;單車旅人阿輔的隨身筆記,紀錄了幾句簡短的話,剛好翻到:Learning by living.
而1984年出生的阿輔,講了一段話,我覺得很能表現,這次旅行對他的意義,雖然在剪接時被捨去,我還是利用文字將之保留,也許可以補充這麼一點點遺憾:「在我畢業製作的時候,接觸一個關於遊民跟流浪漢的計畫,我在台北市龍山寺觀察遊民,那時候有一點疑惑說,我能不能在外面跟他們流浪,在龍山寺睡了一晚,覺得好像還不太行,覺得有點害怕,然後說這次,如果真的找不到地方住的話,就可以睡車站試試看,有種流浪的感覺。」
阿輔帶了三千元旅行,一路上他害怕錢不夠用,也想趁這段當兵前的空白時間好好思考未來的規劃,是啊!人生旅途上難免會遇到許多讓自己擔心的事,身體的疲憊其實都不算什麼,如何面對恐懼,其實才能真正瞭解自己,進而找到突破的方式。(後來阿輔寫e-mail跟我說,他完成旅行之後跟一起工作的建築師聊,建築師建議,應該帶五百塊就夠了。)
似乎,人生的場景裡,會遇到哪些人或發生哪些事,都已經安排好了,我們只是順應這樣的流,去成就許多事情,所以對於重新適應電視媒體工作的我,也是生活的延伸,而不是抽離生活的部分,採訪同時,學到最多的還是自己,也檢視這幾年的生活方式,是不是真的與自然和諧共存,和土地一起呼吸,成為一個真正的自然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