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野生動物疾病】山上的癩痢羊|研究團隊解密山羊疥癬螨問題

採訪/撰稿  陳佳利
攝影/剪輯  陳添寶

在街頭巷尾,偶爾會見到癩痢狗出沒,因為疥癬螨作祟,導致牠皮膚病變,毛髮脫落,一動就皮開肉綻,行動困難。但是很少人知道,在原始的山區,也有癩痢羊…

南投深山,楠梓仙溪流域裡,來自東埔的兩位高手,在森林中無聲前進,搜索的目標,是獵人公認最高難度的對象,山羊。

瞄準前方,他們手中拿的不是獵槍,而是麻醉槍,開槍的目的,不是要撂倒動物,而是希望解開一個山羊之謎。兩位年輕獵人和屏科大的研究團隊合作,在遙遠的深山,嘗試一種全新的研究方式。

台灣長鬃山羊,是台灣特有種,又叫做台灣野山羊,是台灣唯一的野生牛科動物,喜歡獨行,出沒在陡峭的岩壁邊緣。因為面臨棲地減少和獵捕的雙重壓力,目前被列為第二級珍貴稀有的保育類動物。

由於山羊害羞機警,研究難度非常高,關於牠們生活細節的研究資料也相當稀少。然而近幾年,學者卻發現牠們,身陷危機,山羊在冬季容易感染穿孔疥癬螨和德州食皮疥癬螨這兩種寄生蟲,導致嚴重的皮膚病,發生脫毛、痂皮、甚至皮開肉綻的病徵。

雖然山羊是獨行俠,但是不同的個體,常常在同一個區域活動。屏科大野生動物保育研究所教授裴家騏表示,由於台灣長鬃山羊領域行為不明顯,個體跟個體之間接觸頻繁,在同一個地方棲息的機率很高,互相感染的機率因而也很高。

到底患病的山羊,死亡率有多高?有沒有機會痊癒?皮膚病對牠的生活,產生什麼樣的影響?研究團隊透過不同的方式,積極尋求解答。透過紅外線相機的紀錄,還有和當地人訪談,研究團隊初步發現,罹患皮膚病的山羊,大多在中央山脈丹大山區以南,霧台以北,海拔2000公尺左右的地區。但是住在相同區域的其他哺乳動物,目前並沒有出現類似的病徵。屏東科技大學野生動物保育研究所教授裴家騏說,疥癬螨有可能擴散到其他物種,現在或許只感染長鬃山羊,並不表示其他的動物就安全了。

夜幕低垂,當大多數人準備進入夢鄉,研究人員才開始整裝。裝上有發報器的麻醉藥子彈,準備出發。夜間,當光線照到動物,牠的雙眼會閃閃發亮,經驗豐富的獵人,能以此辨別動物。之前研究人員曾經嘗試用陷阱捕捉山羊,但是山羊容易受到驚嚇發生緊迫、引發肌肉溶解的症狀,捕獲率極低,於是研究團隊嘗試配合山羊作息,日夜顛倒,開啟國內首度在野外使用麻醉槍捕捉動物的先例。

雖然有無線電追蹤,但是山羊飛簷走壁的功力和良好的保護色,讓夜間搜尋難度很高,跟著訊號也不一定能找到牠。因此研究團隊頻繁的上山,希望能盡快達成目標的樣本數。

這個國內首例的槍擊麻醉方式,操作過程辛苦無比。不但日夜顛倒,還要在陡峭的山崖、狹小難行的獸徑中行走,挑戰體力與耐力的極限。雖然辛苦,研究團隊絲毫不敢懈怠。隔天,在楠梓仙溪的溪床,研究團隊遇上一隻感染情形嚴重的母羊。掛上無線電發報器的項圈,牠與研究人員之間,像是拉上了一條看不見的線,這條線將是未來山羊疥癬螨問題解密的線索。

將山羊放回森林,研究團隊還要定期上山做無線電追蹤,紀錄山羊的活動情形。另外還有24小時活動模式追蹤,像是在為山羊寫日記。希望了解染病個體和健康個體之間,行為模式的差異,釐清疥癬螨對山羊造成的衝擊。

二月中旬,屏科大研究人員王常宇正進行例行工作,耳機卻傳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死亡訊號。訊號來自去年十二月捕捉到的個體,編號第六的小六子,牠是目前採集到的樣本中,年紀最小的一隻。王常宇表示,捕獲當時,牠的皮膚病就已經相當嚴重,牠是目前個體裡面第一隻死亡的,釐清死因非常重要。

解剖之後,醫療人員初步判定小六子的死因是肺水腫,牠的死亡與疥癬螨之間的關聯,需要進一步鑑定。屏科大野生動物急救站獸醫曾美萍說,疥癬會使牠的皮膚崩裂,這種痛感就是一種緊迫因素,使牠免疫力下降,容易發生病原感染,現在必須整合,才能釐清牠的死亡,與疥癬螨之間的關聯。

目前研究團隊在楠溪林道的樣區,捕獲到十隻個體,當中有八隻出現嚴重感染情形。對台灣野山羊來說,疥癬螨像是一種新興疾病,如同SARS之於人類,勢必造成強烈衝擊,國際間的案例中,穿孔疥癬螨曾經造成阿爾卑斯山區岩羚羊八成的致死率,也曾經在西班牙北部cazorla國家公園中,導致九成的大角羚羊死亡,可能引發的嚴重性不能忽視。

台灣野山羊的族群情況,牽動整體生態系統的平衡與健康。然而野生動物研究不容易,面對害羞機警的山羊,生態資料蒐集更是困難,雖然山羊疥癬螨研究才剛起步,卻在為台灣生態體系,建立重要資料庫。

背起沉重的器材,研究團隊再次上山,他們要再度忍受冬季的寒冷、日夜顛倒的煎熬、再度叢林穿越挑戰體能極限,直到累積足夠資料,為山羊的皮膚病問題,找到答案。

側記

山羊疥癬螨研究是國內中大型野生哺乳動物研究方式的一大突破,他們大膽採用國內研究單位不曾操作的野外槍擊麻醉方式,有效率卻相當辛苦。屏科大研究團隊默默在森林中為山羊奉獻心力,他們和兩位發揮所長協助調查的原住民朋友,都是台灣生態資料庫的功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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