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震後平行世界|台南楠西百果之鄉的重建挑戰

2025年1月21日0時17分,在寒流來襲的深夜裡,發生規模6.4的地震,台南市楠西區,是最嚴重災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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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震後,一個多月過去,災後的安置和重建問題,一一浮上檯面,尤其是農鄉與山村,地震震出了既有的「雙老現象」。現在,人口高齡化和老屋祖厝的整建,正無情地檢驗政府的復原效率和民間的抗災力。

震後一個月,災民心有餘悸

台南市楠西區的博愛路上,有一排連八棟的樓房,因為受到嘉義大埔地震和後來餘震的強烈搖晃,每戶都被貼上紅單,不能再住人。受災戶張守在地震後一個多月想起這件事情,還是大喊「恐怖」。他說,當時自己已經嚇破膽了!

這排房屋外觀看起來好好的,內部卻面目全非。廚房受損嚴重、天花板倒塌,四周牆壁龜裂、磁磚崩落、門窗變形,低處的牆角鏤空,樓梯被震出裂痕、底部鋼筋也外露出來,客廳堆放物品凌亂不堪,呈現地震當時居民內心的恐慌!馮小姐表示,他家的祖先牌位放在三樓,地震後就再也沒有上去拜拜。

地震後被被貼上紅單的住家,可明顯看出門窗歪斜變形。

這次的地震,震源極淺,主震發生後一天內,還有62次餘震,到二月底為止,總計餘震逼近兩百次。台南市政府統計,全台南市結構嚴重受損無法居住、被貼上紅單的房屋有將近五百戶,屋頂或地板坍塌有危險性、需要緊急修復的黃單有一千四百多戶,這些有半數都集中在楠西區。

台南楠西受損最嚴重,雙老問題更加惡化

台南楠西是高齡化的農村, 老舊建築比例也高。

楠西是台南市主要農業生產區,年輕人外出工作,留鄉的人大多務農,收入不高、養家剛剛好,要再擠出經費重建,一家人又會吃不飽,這是目前楠西人的困境。除此之外,房屋、農舍散布於山區與鄉間,重建之路難上加難。

地震滿月第二天,2月22日早上,台南市政府第一次下鄉舉辦說明會,房屋重建是首要重點。舉凡判定紅黃單、申請複評、評估損害與補助金額、房租補貼,以及中長期安置等問題,都一再被民眾提出來討論。一位從外地請假回來的年輕人說:「老人家就算有拿到幾十萬補助,也是沒辦法去獨立重建,如果沒辦法獨立重建,可以預想大概是一年後、兩年後,整個楠西全部是廢墟。」

楠西區居民表示,當地老人家就算拿到幾十萬補助,也難以獨立重建。

鹿田里居民江峻溏表示,目前住在楠西大多數是老人家,都是耕田生活,年收入可能不到20萬。「政府有政府的困難,但是真的,拜託、拜託、拜託來協助我們。」

一開始,台南市政府並沒有把農鄉特性納入重建規劃與政策措施,可是人口高齡化、老屋祖厝散布山區,都是楠西既有現況,地震使「雙老現象」更惡化,政府不能不審慎以對。台南市副市長趙卿惠表示,要請區公所針對高齡跟獨老的部分,趕快列清單,「也要請社會局跟民政局在可能產生一些,也不能叫疏漏,產生一些疏忽的,或是可能未滿足的狀況,我們再來加強。」

放炮趕猴子,是86歲阿媽許梅連每天早上的活動。這座以編竹夾泥牆為主屋的平房,是他和先生一手打造的起家厝,位於楠西密枝里的山區,已經被貼上紅單。

阿媽說,以前和先生在山裡種竹筍和樹薯,這間房子就是到山裡工作建設起來的,那時候大兒子是國中,現在已經是65歲。走進阿媽家的三合院,第一眼就看到蜜蜂聚集在水桶上喝水,再往裡面走,可以看到廚房門前的塑膠籃,是為母雞準備的孵蛋小窩,這個家處處都充滿著溫暖的生活感。

呂英瑛、江俊毅是當地的青年農民,地震後,他們常相約入山關懷獨門獨戶的老農。阿媽帶著呂英瑛走進老宅,可以看到廚房最嚴重,還有廚房連接主屋的牆壁也都出現裂縫。看這些景象,江俊毅說:「這次地震造成山裡的獨居老人很多不便,我很擔心他們。尤其我們這裡比較深山,資訊傳達比較不容易,所以要靠我們這裡的年輕人去跟他們說。」

地震後,當地不少老宅牆面出現裂痕。

許梅連阿媽住的密枝里,是全台楊桃最大產區,離家不遠處有個聚落叫「新社區」,是早期曾文水庫興建時,政府將淹沒區民眾移民到此定居,目前共有18戶,也是災情慘重,紅單9間、黃單5間,只剩4間沒有被貼單。「新社區」最裡面一間,住著房屋受損最嚴重的蘇先生一家人。

蘇先生、蘇太太和他們務農的兒子,已經沒有住在屋內了。他們家旁邊,搭建了一間小小的工寮,平常存放務農工具,到了收成芒果的農忙期,大家都會在這裡挑選芒果、包裝出貨。現在他們只能在這座工寮搭帳棚了!蘇太太說:「我們住在狗屋裡了。」

房屋嚴重受損,蘇家選擇在工寮內搭帳棚而居。

農民要顧及生計,配合果園所在地而住在山區,蘇家人也是一樣,每天都要到芒果園工作,無法搬到外面依親或住進山下的收容中心。密枝里里長林明杉表示,老農最困難的地方,就是那些用來重建的錢,要叫老人家怎麼拿出來,一般領薪水上班的人有薪資所得,也可以去貸款,老人家都務農,「又沒有什麼薪資所得,要怎麼辦?都七十多歲要八十歲了,再跟銀行借一百多萬,要怎麼還?」

「新社區」裡九成是農民,生活與工作都以農業為主,而房屋與社區的重建同等重要,也都脫離不了農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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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間重建能量弱,亟需政府釐清問題迅速解決

有的民眾已經開始重建作業,期盼回歸平穩生活。

跟密枝里一樣,灣丘里地廣人稀,也是亟需政府全力協助的農村。不過這裡有戶很特別的三合院,在政府還沒有啟動重建前,居民已經開始修復。

人丁旺、產業盛,在三合院正廳就能看出端倪。神桌左側祭祀著萬氏、連姓的雙姓祖先牌位,記錄下早期以女性招贅的家族故事,右側擺放一座祀壺象徵太祖,揭示出祖先的西拉雅身世。因為地震被迫拆除屋頂,這是六十年來第一次,正午的陽光灑下廳堂。而眾人合力修老宅,讓子孫有家可回,更讓家族的變遷再次被看到。

龜裂的外牆、倒下的水塔、空地上的帳棚,在楠西區,隨處可見地震留下的景象。各界善心人士、宗教團體紛紛投入災區復原,這群師兄師姐們,從2月初開始,就進入楠西修建受損輕微的房屋。

各界善心人士協助楠西災區重建。

果農許維翰與太太田燕雪,辛苦在山上種水果,才蓋起這座透天厝。2月底的某一天,師兄師姐們紛紛走進他家,幫忙修建房屋。只是說,夫妻倆在地震後都還不敢回家住,為了維繫生活,他們每天依然帶著母親上山工作,因為要重建生活,就要繼續務農往前走。

房屋社區重建重要、產業振興也不能忽略

楠西是台南的「百果之鄉」,農業是根本。田燕雪說,重建要花錢,農民只有咬著牙繼續種,把錢賺回來才有希望。呂英瑛說,協助弱勢重建住宅、陪伴農村復原社區,把老農照顧好,才能把危機變成轉機,楠西的產業發展才有未來。2月20日是楠西收容中心的最後一天,也是台南市政府使用南水署宿舍,做為中長期安置住所的第一天,原收容中心45戶家庭,有6戶入住。

震後一個多月,仍有居民住在帳棚生活。

地震後一個多月,受災戶的危機還沒解除,重建措施無法落實,主因是資訊傳遞混亂、欠缺單一窗口,政府的措施與民間的需求,對接不起來。最重要的,邊緣受災戶有多少?老宅農舍可否就地復原?鄰里社區如何重建?在在都需要盡速調查羅列清單,才不會造成政策與民間的落差,擴大雙方的平行世界,一不小心就會讓地震天災成為重建人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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