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15歲就嫁給老榮民,一連生了10個小孩,年紀輕輕就做了阿嬷。原本身體還算硬朗的先生,多年前不明原因中風後死亡。先生留給她的家,是借住的榮民宿舍,破舊不堪,陰陰暗暗的室內,一股濃濃的異味揮之不去。
她的兩個兒子、一個孫女,多年前被檢查出智力不足,確診後都領有殘障手冊,她自己也從原本的85公斤暴瘦到50公斤,健康的牙掉得差不多了,「我沒牙齒說話落風落風」,即使抗議都不見她大聲說話:「請政府救救我們」。
七股鹽埕
從台17線進入七股鹽山,只要看到白色巨大的球體,就知道台南市七股區鹽埕里快到了。這裡是台南市的西南角,村民靠海為生,早期曬鹽,現在多數都改做魚塭、養蚵,海邊平整的舊鹽工宿舍,多年來並沒有太大的改變,廢棄鹽田延伸過去,就是七股美麗的潟湖,黑面琵鷺過冬的家。
「我們鹽埕村民多數都在雷達站對面這個魚塭討海,這裡的魚塭,距離雷達差不多100、200公尺,這是我們漁民工作的地方。」
七股反雷達自救會會長洪嘉模指著不遠處的雷達:「你看這雷達這麼近,電磁波很強,我只要在這魚塭工作,回去後耳朵就嘰嘰叫、睡不著、人很累、很昏…。」
雷達做鄰居
民國83年中央氣象局核定「台灣地區都卜勒氣象雷達觀測網」,把原本位於高雄壽山的雷達站遷到七股,七股氣象雷達站在民國91年6月1日正式運作,其他三個雷達站分別位於北部五分山、東部花蓮、南部墾丁。
交通部中央氣象局通信雷達組組長黃維智表示,這四個雷達涵蓋台灣附近沿海地區,所獲得的氣象雷達資料,對於防救災體系提供非常重要的資訊。
台灣南區氣象中心系統維護課課長曾以真說明,七股雷達站主要偵測西南半部,雷達掃描範圍分為460公里、230公里。460公里可以偵測降水量,230公里另外還能偵測風場。尤其當有西南氣流時,七股雷達就顯得相對重要。
依當時規定,設置雷達不必做環境影響評估或舉辦說明會,於是直到雷達設置完成,村民都不知情。「因為雷達站旁有一個兵營,兵營鐵架有點生鏽,我以為是要蓋兵仔宿舍。」洪嘉模說,一直到雷達做好看到白色球體,他還以為是水塔。
洪嘉模認為,雷達電磁波會影響人體健康,不論有沒有規定辦說明會,都應該公告,至少工地也應該有說明,不只村民不知情,連村長、鄉長也不知道。
雷達電磁波
然而雷達站100公尺內就有民宅、魚塭,村民不論工作、生活,都曝露在比背景值高的電磁波下,直到五年後村民健康出現異狀了,開始抗爭。
電磁波頻率愈高能量愈強,當能量高到足以改變物質化學結構,稱為游離輻射,反之則稱為非游離輻射。非游離輻射分為極低頻、射頻電磁波。常見的極低頻電磁波來源,包括輸配電設施,電磁爐、吹風機、微波爐等家電用品。
射頻包括雷達站、Wimax、無線電視發射台、FM、AM廣播電台、行動電話基地台等設施。電磁輻射的波動把能量傳遞出去,距離愈近、頻率愈高,人感受到的能量就愈強、反之則愈弱。
環保署在2001年公告雷達電磁波環境建議值1毫瓦/每平方公分。七股雷達站100到1000公尺之間,多次檢測最高值達0.00252毫瓦/每平方公分。環保署空保處處長謝燕儒表示,這個測值約只有環境建議值的千分之一到百分之一。
不過依照台灣電磁輻射公害防治協會理事長陳椒華所做的調查,雷達設置後到民國96年,有16個癌症病人,比雷達設置前增加約3倍。如果跟全台南縣比,鹽埕村民的癌症在雷達設置之後超過1.5倍以上,漁民的話則超過10倍以上。
洪嘉模說,村裡60多個漁民,有三分之一不是殘障、就是癌症、不然就中風,連他原本身體健康在魚塭工作的母親,也在數年前突然身體不適往生。
村民質疑這些都是因雷達電磁波所引起,但黃維智認為,從科學角度來看,氣象局非常有把握,這些並非電磁波引起,因為量測的值都遠低於環境建議值。
陳椒華強調,雖未超過環境建議值,但「環境建議值」並不等同於「安全值」,至於什麼值才安全,到目前為止並未被確認。而事實上雷達未開機時的背景值只有0.000000126毫瓦/每平方公分,開機後的電磁波最高達到2萬倍。
電磁波風險
奇美醫院神經內科醫師林高章認為,環境的因素很複雜,個人的因素也很複雜,電磁波對你沒有危害,不代表對全部的人就沒有危害,就像噪音對有些人有危害、有些人則比較沒有感覺一樣。
不過隨著流行病學數量增加,世界衛生組織支持的國際癌症研究署,在2002年將極低頻電磁波列入「2B級可能致癌物」,2010年5月基於無線電話導致惡性腦瘤的研究,也將射頻電磁波列入「2B級可能致癌物」。
包括前一陣子引發關注的塑化劑、苯乙烯、咖啡等,都被歸類為2B級可能致癌物。這些物質共同的特性就是高劑量、長時間暴露可能致癌。
有些官員常用咖啡比喻電磁波來強調電磁波無害,但林高章說,咖啡喝多了也會有風險,而且喝多少才有風險也因人而異,同樣要警覺。
立法院決議:遷移七股雷達站
多年來村民到過立法院、監察院、總統府、氣象局、環保署等地陳情抗議,終於立法院在民國100年1月12日決議,要求氣象局在100年底前擬定遷移計畫,105到106年完成遷移。
不過根據氣象局在100年12月19日所提出的計畫,並沒有明確的遷移地點,只表示初步選勘結果,預計遷到現在雷達站西北方約2到4公里的地方。
洪嘉模對此相當不滿。他說,都已經過一年了,所謂「遷移計畫」卻沒有明確評估地點,只是大概寫一寫,「立法院通過的法案,可以不算數嗎?」
氣象局表示,這份計畫已提報交通部審核,洪嘉模要求,應該舉辦說明會跟村民說明,不要遙遙無期,「否則我跟我們村民說,大家都不相信雷達會遷。」
三月,春天的氣息悄悄來臨,陽光照射潟湖波光粼粼。陽光照不到的地方,海風吹彿,陣陣涼意。周末的七股鹽埕,寧靜一如往日。
七股雷達站設置已10年,設置前資訊不公開、未告知民眾可能的風險,政府早就欠鹽塩村民一個道歉。事後村民抗爭多年終於取得立法院遷移決議,但等了一年還看不到明確的遷移計畫,政府又該如何實現對村民的承諾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