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鯨豚上岸|敲響海洋生態的警鐘

採訪/撰稿 張瑜珊
攝影 陳添寶 陳慶鍾 許中熹,剪輯 陳添寶

虛弱的侏儒抹香鯨青少年個體,被濕潤的棉被包裹,等待獸醫下一步的醫療策略。這隻體長170公分的侏儒抹香鯨,在2019年9月30日午後,被海巡單位發現擱淺在台南七股海邊,成大海洋生物暨鯨豚研究中心人員接獲消息,立刻趕往現場搶救,並將牠運回四草搶救站安置。

志工聽聞侏儒抹香鯨進場消息,從四面八方前來,希望能貢獻一點心力。從肺臟、心臟到腸道,經過獸醫一系列的檢查與對症下藥,侏儒抹香鯨的生理狀態一度好轉,能獨自在池中游動。

不過牠的病情,卻在10月6號急轉直下,並於當晚傳出噩耗。從牠生前急促的呼吸看來,研究團隊一度懷疑,是否因為快速離開深海高壓環境,罹患潛水夫病。然而解剖後的病理報告顯示,還有感染產氣單胞菌的症狀。

二十多年來,在鯨豚擱淺救援過程中,常常得面臨死亡離別,經復健能再度野放的成功率,往往只有一成,更多擱淺個體是在人類發現牠們以前,就已經被死神召喚。

2019年7月28日這天,一隻柏氏中喙鯨在桃園觀音海水浴場擱淺,在中華鯨豚協會人員指揮下,海巡弟兄和民眾協力把牠抬上岸,然而此刻的牠已經奄奄一息,不久後就被確認死亡。

柏氏中喙鯨體型龐大,搬運不易,因此隔天一早,獸醫和研究團隊直接到現場解剖採樣。獸醫透過觸診,判斷牠的胃部是空的,沒有誤食異物,但也沒進食;進一步發現,這隻喙鯨是雌性個體,而且還在泌乳。

喙鯨媽媽的死去,象徵寶寶的存亡同樣岌岌可危,發生類似悲劇的,還有2019年3月18號,擱淺在花蓮崇德海邊的柯氏喙鯨,獸醫解剖後發現,牠肚子裡有六個塑膠袋、四個麻布袋,還有許多塑膠碎片和魚線,最令人心疼的是,牠還懷有身孕,幼鯨已長達165公分。

畫面提供:海洋委員會海洋保育署

根據台灣大學獸醫系副教授楊瑋誠所做的統計,從1994到2006年間,三百多隻擱淺鯨豚當中,至少有10%,胃內含有人造物品。這個數據,還可能礙於解剖人力與器材限制,而受到低估。

從擱淺鯨豚身上,驗證海洋環境急速惡化的情況,中山大學海洋科學系研究團隊也發表統計成果,確認從2001到2012年間,在台灣擱淺死亡的熱帶斑海豚和瑞氏海豚,體內累積的銀、鎘濃度,比上世紀樣本高出十倍,甚至百倍之多,顯示西太平洋受重金屬污染的程度,不容小覷。

近年來,人類對奈米銀的使用量大幅提升,許多電子產品和醫療用品都有添加,這樣的成分沒辦法自然分解,一旦污水處理沒做好就直接排入大海,便會導致有毒金屬元素,蓄積在食物鏈頂層的鯨豚體內,甚至造成牠們死亡和擱淺。

4月25號晚間近八點,高雄旗津海岸,傳出六隻小虎鯨集體擱淺,其中一隻當場死亡,五隻倖存的小虎鯨抵達四草搶救站後,經志工耐心帶游,不久後就能自行漂浮,不過當中體型最小的一隻,卻不時出現側翻的動作,懷疑可能平衡出了問題。

最後,小虎鯨們陸續離開人世,經解剖後發現,牠們的腸道中,有大量寄生蟲感染;頭部斷層掃描結果也顯示,中耳鼓泡有不正常現象,可能影響的聽力或平衡,因而導致擱淺。

鯨豚終其一生靠回聲定位系統溝通與覓食,一旦聽力受損,就相當於喪失求生能力。學者推測,海上開發工程、軍事演習、船舶行駛等人為活動,都可能帶來難以預測的噪音,對鯨豚的聽力與健康造成傷害。

台灣西海岸曾經有21種鯨豚的擱淺紀錄,代表有不同的鯨豚會經過這片海域,還有長年生活在近岸區域的白海豚,北從新竹香山,南到台南七股,都能發現牠們的蹤跡。當漁船與交通船往返頻繁,加上開發工程的運維船隻日漸增加,除了導致噪音產生,也造成更多讓牠們始料未及的「船禍」。

從白海豚的影像紀錄和擱淺死亡個體的斷層掃描,一再印證,鯨豚受人為傷害的案例,數量遠超乎想像。楊瑋誠擔憂,當台灣西海岸離岸風機建設工程越頻繁,對鯨豚造成的威脅也越大,因此建議,限制船舶的行駛速度,是當務之急。

根據海洋保育署的擱淺報告統計,2019年,台灣至少已經發生104起鯨豚擱淺事件,其中第一季的通報數量,與過去三年同期平均值相比,多出九隻,第二季則多出二十隻,顯示有加劇趨勢。

當鯨豚上岸,為我們敲響各種生態警訊,魚類被過度捕撈、水質被污染、海洋被人為開發,受害的終究不會只是無辜的鯨豚,也是人類必須共同面對的生存危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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