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.巴伯:我在十年前開始學習文化燃燒,我對文化燃燒的了解還不算很深入,但是我現在的工作就是在當代、現代的脈絡下來管理火,我在新南威爾斯州的國家公園工作,是隸屬於國家公園的專業消防員,已經有15年時間。2010年,有人引薦我到昆士蘭州的約克角(Cape York)學習文化燃燒。目前我是一位文化燃燒的實作者,創辦了克魯依點火棒(Koori Country Firesticks)這個組織,來推廣原住民運用火的傳統智慧。
取之於叢林的鑽木取火智慧
丹.巴伯:這種樹我們俗稱為草樹(Grass trees),學名叫做刺葉樹(Xinthorhoea),這像草的東西其實就是它的葉子。這是一種很棒的植物,有很多用途,它的葉子可以吃,裡面濕濕的富含水分。當它開花,有非常多美好的花蜜,用手沾一下就能吃,所以我們也稱呼它叫「林中棒棒糖」(bush lolly)。它的花莖也是我們會採集的部位,非常的直,可以用來當作矛,也可以做成點火棒,質地柔軟而且很輕。
我們用它乾燥的莖來鑽木取火,我看過有人不到一分鐘就成功,這當然就取決於你的材料有多好,還有你有多壯。以前的人都長得很壯,這就是幾千萬年以來人們生火的方式。
我們所在的這片區域,是在去年(2019年)12月遭遇森林野火。你可以看到已經有許多植物新生,只要一點雨水,刺葉樹就會到處蹦出來,火雖然從你身邊帶走了一切,但是它也會再帶回點火棒給你。
文化燃燒是人與大地的連結
丹.巴伯:當人們問「什麼是文化燃燒?」,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,因為這裡面有非常多的元素,它不是單一一件事。所以我通常會透過解釋「文化燃燒」和「減災燃燒」(hazard reduction)之間的差異來讓人了解。
現代的減災燃燒,消防員會先拉一條防火線,然後開始沿著這條長長的界線點火,然後火開始往森林裡面燒,這條線就像大浪一樣,開始累積很多能量,所以火變得很大很熱。減災燃燒的目的,顧名思義,就是要減少災損,所以你要趁非野火季的時候,盡可能燒掉越多森林裡的枯枝落葉越好,這樣可以避免人們受到野火的威脅。但這樣的做法對生態系來說並不明智,整片森林可能受到很嚴重的傷害,我身為一個專業的消防員,我也曾經操作過做這樣的事。現代的消防系統,講求的就是效率和快速,節省人力和時間。
在我們的文化中,所有樹木,還有一切跟這片領域(country)相關的事物,從微生物或者是螞蟻、昆蟲,每種生物都有自己的角色,你不會想毀了牠們,因為牠們對這片叢林來說都很重要。當然大一點的哺乳類,袋鼠、小袋鼠、袋熊、蜥蜴、蛇還有鳥類,牠們的食物有些在森林底層,也有些在樹梢。火災之後,植物開始重新長出花、堅果、種子等等,還有很多的叢林草藥(bush medicine),我們都要仔細的觀察它們接下來新生的狀況,土壤層本身就像是一個種子銀行。
人不能吃太多藥、喝太多酒、吃太多食物,什麼東西都是過猶不及,火也是一樣。進行文化燃燒的時候,我們要保護樹,尤其是大樹、老樹,我們不會讓火超過膝蓋高,不能讓火燒到樹冠層,留下樹上的枝葉,為地表的植物遮蔭。我們通常在五、六月冬天的時期進行,這時候的氣候條件低溫涼爽、濕度高,或許還有一點風,這對燃燒是好的,我們不要強風。
在一個點起火後,火會開始慢慢以360度的圓圈狀,以緩慢的速度往外擴散,在對的條件下,火圈會越來越大,而且你可以跟著火一起漫步。這樣溫和的火勢,能夠讓森林中的小動物,有足夠的時間逃離。
每片不同的領域,它的系統也不一樣,你不能把每片土地都看成是一樣的,所以我們傳統上,不會固定在同樣的時間來做文化燃燒。你在某個地點,只會在每一年特定的時間燃燒,其他的時間,就會去其他的地點施作。
從你還是小嬰兒的時候,長輩就開始帶著你接觸火,所以從小就不會對火感到害怕。這是你每天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傳統上,原住民是不會和火對抗的,「打火」對我們來說是外來的觀念,火是我們的靈魂,給我們光亮和溫暖,讓我們烹煮食物、製造工具,它給我們這麼多東西,我們為什麼要去對抗它。
森林野火之所以會發生,是因為這片土地沒有被好好照看,傳統的住民被迫離開,這是這兩百年以來一直發生的事。當你把傳統住民從他們的領域趕走,你就改變了這個國度,因為我們這些原住民,是遺失的元素。這是我們存在的目的,我們的工作就是照看我們的母親,我們的大地之母,而火就是我們照顧她的方法之一。
火教給我們的那些事
丹.巴伯:要真正的學習文化燃燒,你必須一直待在土地上,去觀察火,還有圍繞著火所發生的一切。我當然可以用說的,告訴你它是怎麼一回事,分享一些經驗,但是是火本身在教我們這一切,是這片土地在教導我們。
2014、2015年左右,我們開始在這裡做了第一次文化燃燒,在這之前,這片區域已經有20年沒有遭遇過野火。所以我們認為,是時候在這裡給森林一點火,我還是運用了一些我的專業訓練,用鐵耙先耙出一條防火線,這是為了避免火超過這條線以外的區域。當然,在我們原住民的文化燃燒裡面,我們是不需要去做這樣的防火線,但因為我們要符合現代的需求,我們不能讓火真的走太遠、燒到鎮上。另外,如果有一些岩石或者溪流,這些都可以作為自然的屏障。
我去了昆士蘭州,學習了這一切,改變了我對火的觀念。當我回到我的工作崗位,跟我的同事聊這些經驗,我問他們有沒有可能在新南威爾斯州也做一些文化燃燒,大部分都是禮貌性的表達這很有趣,但是沒有更進一步了,沒有實際的支持,沒有深入調查,我們想施作文化燃燒,也受到政府的阻礙。我們只能用減災燃燒的名義申請,但也不一定能夠得到許可。
今年(2020年)森林野火過後,很多媒體注意到我們,國內外都有,也有不少人說想要學習。我希望這樣的作法能夠得到更廣泛的認同,也能有更多原住民加入,用這樣的傳統智慧來管理山林,也能變成是新的工作機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