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名家觀點】鴻鴻:生態行動的藝術─柯金源導演的創意紀錄片《海之岸》

撰稿|鴻鴻(詩人、導演、策展人)
照片提供|柯金源

從跨界開始的紀錄片《海之岸》,是柯金源導演的第33部紀錄片。雖然身為國家文藝獎及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傑出貢獻獎得主,但他始終不甘社會原地踏步,也不甘自己原地踏步,不斷試圖用更多方法,讓更多人可以關切台灣環境發展。

兩年前,為了規劃米特薩克斯風重奏團以台灣為主題的《風・光》演出,我向柯金源師傅邀約使用他的動態及靜照影像,才知道他已將畢生心血放到網路上,供公益使用。那時也才得知,他正熱切參與各種跨界演出,希望能夠和更多藝術家、更多年輕人互動合作,拓展紀錄影像的效益。經歷疫情延宕的兩年,《風・光》終於在今年初上演,柯導演也在這兩年期間完成了另一跨界壯舉,就是他的這第33部紀錄片《海之岸》。

柯導演,其實大家都稱他柯師傅,國家文藝獎及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傑出貢獻獎的得主,他始終不甘社會原地踏步,也不甘自己原地踏步。他的創新,不是為了好玩,而是試圖用更多方法,讓更多人可以關切台灣環境發展的議題。《海之岸》因而完全迥異於一般紀錄片的製作脈絡,就從跨界開始。

柯金源導演帶領一群年輕藝術家到台灣不同海岸,認識台灣所面對的環境難題。 ​

他帶了一群年輕人──「人劇團」的舞者/演員/藝術家,南北走踏,從淡水河口到芳苑、麥寮、墾丁和南田等十處地景,探勘那些壯美的、荒涼的、或是被開發、被污染的海灘,親身做他們的田野老師,讓他們在海邊以身體作為回應,即興創作、排練、演出。這些與自然互動的畫面,或美麗、或殘酷,有時與海天融為一體,如招潮蟹般呼吸、如白鷺鷥般招展;有時則形成強烈對比,在消波塊、石化業煙囪、發電風機前面,吹著濕黏的惡風,翩然優美地起舞。

這些部份多以黑白影像呈現,質感絕佳,美得令人屏息,可以直接劃入「藝術紀錄片」的範疇,一如溫德斯拍攝的《PINA》或姚宏易拍攝的《我心我行》,讓舞者走出排練場、走下舞台,在真實的城市或山林間演出編舞家的作品。然而《海之岸》又與這些為鏡頭演出的「舞蹈影片」立意不同──這部片不是為了表彰某位藝術家的成就,而是以身體為工具,以舞蹈為儀式,向自然探索、皈依、懺情,回到動物與小孩的身份,解放自己被文明馴化、被城市綑綁的心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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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輕藝術家參與田野調查,在環境中進行即興創作

因而,《海之岸》同等重要的另一部份,則是「行動紀錄」。記錄他們從行前準備、現場踏查、實地即興、回到排練場發展,乃至高中帶領工作坊、以環境劇場的方式在校園演出的種種片段。這些演出的台詞、敘事,間接讓紀錄片觀眾了解到柯師傅從前的學習與創作歷程,以及這群年輕藝術家當下的學習與創作歷程,見證他們如何轉變、成長,從對海洋陌生、對環境議題不了解,在過程中不斷梳理自然帶來的感受、啟發與收穫。

同時,這仍然是一部生態紀錄片,伴隨著人的活動,片中也穿插著各種美不勝收的海洋生物的起居與生存狀態,無論在藻礁、濕地、蚵田、或海中,牠們的存在讓觀眾得以用同樣的視角,平等觀看片中的生物和人類,等於是把人類放回了這個生態循環當中。

紀錄片中也穿插各種與人類共存的海洋生物

影片的章節及詩化的按語,讓題旨從控訴轉化為提問,帶來遼闊的省思空間。加上深具文化意涵的音樂:「農村武裝青年」阿達饒具古風的台語唸唱搭配南管吉他、陳俐君的音樂創作、原住民音樂家丹耐夫正若的自製樂器吹奏、還有桃子的大提琴演奏。有別於柯師傅完全不加旁白及音樂的實驗力作《海》,這部《海之岸》以強烈的抒情特質和高度的藝術美感,向觀眾更走近一步,邀請我們迎向海岸,以更富有身體感的方式,重新體會我們的島。這是台灣紀錄片史上的一次創舉,卻同樣源自柯師傅一貫淑世的熱情,毫不矯作,真實赤誠,呼喚著所有觀眾:起而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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