蓬萊米記憶|在台灣改良的日本米

採訪/撰稿 陳寧
攝影/剪輯 陳添寶

潔白海芋花隨風搖曳,是陽明山竹子湖最吸引人的景觀。趁著天氣放晴,遊客們上山賞花,美麗花海背後,其實藏著許多故事。日治時期水稻專家辛勤育種的足跡,逐漸被遺忘。現在卻有一群人,正努力保存這段和每個人息息相關的歷史。

熱騰騰的料理接連上桌,這場舉辦在竹子湖的餐會很不一樣,豐盛菜餚只是配角,這碗有著特殊身世的白米飯,才是焦點。今天餐會上的主角,叫做「中村」的水稻,是1899年被引入台灣的古老品種。

當時殖民統治台灣的日本人,習慣吃米粒短而黏的稉稻,吃不慣台灣米粒較長又不黏的秈稻,也就是在來米,一心想把日本米移植到台灣。事隔近百年,中村種已經在台灣消失。台大農藝系教授謝兆樞跨海追尋,終於在日本國立遺傳學研究所,找到一批已經冷藏三十年的中村稻種。

2016年春天,他們冒著大雨在竹子湖的田裡,用手插下秧苗。三粒種子,總算成為一小片稻田。謝兆樞笑著回顧費盡千辛萬苦才讓中村種回到竹子湖的歷程。

不過,一百年前的日本水稻育種專家走過的,卻是一段更為艱辛的路途。台灣氣候比日本炎熱,1899年,中村種和其他日本稻種被引入台灣後,始終無法在平地大規模種植,大批農業專家,包括1910年代來台的末永仁和磯永吉,歷經長達二十年的研究困境,總算在1923年透出一絲曙光。

在這一年,農學家末永仁改善了插秧方法,一位日本技師平澤龜一郎,發現竹子湖的氣候跟日本九州十分相似,開始利用這裡封閉的凹地地形,區隔不同品種的水稻,維持種原的純淨。包括中村種在內的日本稻種,在竹子湖結出飽滿稻穗,這些種子又被擴散到全台各地落地生根。現在走訪竹子湖當地,還有多位曾參與耕種原種田的耆老。

稻農曹賜協回憶,做原種田的工作,要有責任心,一定要照改良場的指導做,不能偷懶,有混到其他品種一定要拔乾淨,要做就要做到百分之百很單純。

日本農業專家長途跋涉,上山指導農民如何種稻,也在田間持續進行試驗,逐漸把日本稻種改良成適應台灣氣候的「蓬萊米」。1929年,末永仁進一步培育出能抗稻熱病的「台中65號」。現在台灣的稉稻品種,幾乎都是台中65號的後代。

日本人在竹子湖孕育出蓬萊米,改變了台灣人的飲食習慣。但受限於氣候,竹子湖水稻一年只能一收,收入有限,戰後農民紛紛轉型,水稻田從此消失在竹子湖。



1970年代,竹子湖又發展產值更高的花卉產業和休閒農業,雖然收入豐厚,曹昌正和一群社區居民,卻不因此滿足。他們組成穀東俱樂部,在竹子湖復耕水稻,希望發展生態旅遊,讓遊客認識蓬萊米的故事。

在台大校園一角,也保留了當年水稻專家堅持進行育種工作的足跡。這棟被暱稱為「磯小屋」的日式建築「舊高等學校農林作業室」,就是蓬萊米之父磯永吉過去的研究室。

磯永吉離開台灣後,隨著時間流逝,他的事蹟就此塵封在校園一角。2003年,當時就讀台大的劉建甫,在屋子一角的儲藏室,意外發現一批磯永吉留下的珍貴手稿,還有許多骨董儀器,才揭開這段往事。台大農藝系師生組成磯永吉學會,訪問老教授,也自力翻譯手稿、書信,希望讓近百年來台灣農學發展的途徑,成為一段活歷史。

一度面臨拆除危機,磯小屋已經在2009年被台北市文化局指定為市定古蹟。古蹟身分卻沒有為它帶來更多資源,建物年久失修,牆面、屋頂破損,梁柱腐朽。珍藏的骨董文物也缺乏保全系統,2016年10月更發生竊案,幸好已經順利找回。

一碗台灣米,蘊含的意義,不只是讓人溫飽,也為我們連結起過去,現在和未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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