底渣何處去

採訪/撰稿 陳寧
攝影/剪輯 張光宗

熟悉的音樂響起,快步追上垃圾車,把手中大包小包的垃圾,交給清潔隊員,這是很多人每天生活中的例行公事。家裡的垃圾清乾淨了,以為就此可以鬆一口氣,另一個更棘手的難題,才正要浮現。

金黃稻穗隨風搖曳,收割季節即將到來,住在雲林口湖鄉後厝村的稻農陳朝意,臉上卻滿是愁容,陳朝意二十幾年前返鄉照顧生病的母親,從此靠著務農維生, 三年前更開始嘗試無毒農法種稻,花了二十幾萬打了一口七十米深井,希望取得純淨的水源。

沒想到2017年3月,距離他的田區只有一條馬路之隔,這處位在口湖鄉和水林鄉交界處的垃圾轉運站,運進上千噸焚化爐底渣,讓他十分擔憂。

這些底渣是焚化爐燃燒垃圾後的產物。2016年下半年,南台灣規模最大的焚化爐底渣再利用處理業者映誠公司,涉嫌將底渣濫倒在台南市安南區的魚塭,遭到起訴。頓時間,過去由映誠負責處理的焚化爐,底渣無處可去,高雄市政府因而要求雲林、台東等縣市,每代燒一噸垃圾,就要回運1.8噸底渣。

儘管環保單位一再保證,底渣安全無虞,而且是可以再利用的資源,不過這些底渣裡面,混雜了金屬、廢電池等雜質,還散發異味,讓居民產生疑慮。

台南社大團隊來到現場調查,使用XRF儀器快篩,發現這些底渣的重金屬含量,已超過土壤管制標準。垃圾轉運站門口的馬路上,用儀器快篩也發現重金屬含量偏高,因為運送這些底渣的車輛,根本沒加蓋,粉塵碎屑就這樣沿途飄散。

這塊垃圾轉運站的土地使用分區,雖然屬於環保用地,周邊卻全都是農地,底渣堆置在這裡,緊鄰水體,和周邊環境並無區隔,居民很擔心,底渣經過雨水沖刷後,會污染土壤和地下水,進而影響農作物。

在古坑鄉崁腳村,這處原本是垃圾掩埋場,使用期限屆滿後,重新開放做為垃圾轉運站的場址,現在也堆置了兩千噸底渣。掀開帆布可以看到,裡面同樣有不少金屬殘渣和雜質。

雲林縣長李進勇堅持「沒有底渣回運,就沒有垃圾運出」,拒絕回運底渣的斗六市,從今年三月開始,出不去的垃圾逐日累積,八千噸垃圾堆成一座十幾公尺高的垃圾山。在炎熱、多雨的夏季,不但持續散發惡臭,也成為衛生隱憂。

以目前雲林縣內累積未焚化的垃圾量來估算,到今年底總共必須運回十五萬噸底渣,縣府目前已經規劃把底渣和混凝土混合,製作成紐澤西護欄,也積極請託隸屬中央的公共工程,協助去化底渣。

目前的再利用辦法規定,底渣可以做為道路級配粒料、混凝土或磚塊添加料、基地或路堤填築等用途。環保團體則認為,不能為了急著去化底渣而忽略把關,這些沒有落實篩分的底渣,並不適合直接用來回填。

2016年11月,環保署以密件方式,請台北市替雲林縣代燒兩萬多公噸垃圾,密件曝光後,引來議員砲轟。垃圾一向必須運回台灣本島處理的金門縣,也因為底渣回運問題談不攏,從今年六月開始停止外運,累積上千噸垃圾,還兩度自燃造成火災。

根據環保署2015年的統計,全台灣目前二十四座焚化爐的有效處理量為650萬公噸,全台的一般廢棄物則為432萬公噸,容量雖然足夠,但因為來自商場、商辦大樓、住宅大廈、工廠等場所的一般事業廢棄物,處理費比家庭垃圾高,形成了焚化爐搶著燒一般事業廢棄物,家庭垃圾遭到排擠的現象。

再加上垃圾調度牽涉到地方自治,往往容易演變為政治風波,讓垃圾長期委外處理的幾個縣市,總是戰戰兢兢,調度一不順暢,就準備上演垃圾大戰。

一般事業廢棄物的垃圾分類,又往往做的不如家庭垃圾來的徹底,增加了底渣的污染風險。台南社大環境行動小組晁瑞光指出,焚化爐收了很多事業廢棄物來燒,造成底渣裡面的成分複雜,重金屬含量高,如果把它當成一般土方用來回填,對環境會造成影響,不能輕忽。

為了解決垃圾調度問題,今年7月,環保署預告「現有廢棄物清除處理設施統一調度辦法」,未來中央可以統一調度,回運底渣比例也不得超過20%,一噸垃圾最多只能換回0.2噸底渣,新制預計10月份就會上路。

7月24日,環保署也已經公告修正底渣再利用管理辦法,未來對底渣的篩分、熟化等各個處理流程,雜質含量與流向追蹤,都將有更嚴格的規定。

對花了好幾年時間,辛苦養地、努力轉作無毒農法的農民來說,好不容易才要迎來收割季節,他們只希望,數量越來越稀少的優良農地,不要又成為垃圾與底渣大戰下的犧牲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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