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山投機農業

採訪/撰稿 張岱屏
攝影/剪輯 陳添寶

一顆高山高麗菜、一杯高山茶、一粒高山蘋果,它的真實成本是多少?當高麗菜田與茶園不斷在高海拔地區擴張,國土復育淪為空洞的口號,誰將為高山投機式的農業付出代價?

民國四十年代,政府為了安置上山開闢橫貫公路的榮民,在海拔1500公尺以上的高山設置了三座農場,輔導榮民種植溫帶水果,讓榮民得以溫飽。半個世紀過去,老榮民逐漸凋零,高山農場也在國土復育的聲浪下,紛紛尋思轉型之道。包括武陵農場、福壽山農場等等,都開始回收農業用地進行造林。

走入福壽山農場,一邊是農場回收的造林地,另一邊卻是在陡坡上大肆開墾的菜田。尤其是福壽山農場附近的華岡地區,放眼望去,一座又一座的山頭,盡是高冷蔬菜的天下。不論是平緩的坡地,或七八十度的陡坡,都被農民地盡其力的種滿了高麗菜與青蒜。

眼前一望無際的菜園,對於國土復育的號召,實在是一大諷刺。福壽山農場場長澄清,這些土地都是早已經放領的私有地。福壽山農場附近的菜田,是早年放領給榮民的土地,如今這些土地絕大部分都出租給平地人。看好高山農業的利潤,蒜農也不辭辛勞,從宜蘭來到這裡租地耕種。

除了青蒜以外,高麗菜是高山地區獲利最好的作物。颱風過後菜價飆漲,也正是菜農開始搶收高麗菜的時節。種植高冷蔬菜是一個與老天賭博的行業,當風調雨順時,一簍菜價可能只有三四百;遇到颱風,一簍菜價可以飆漲到一千四百多元,一翻就是三四倍。

這幾年幾乎年年都有颱風暴雨,高冷蔬菜的利潤跟著上揚,當地的田租也跟著水漲船高。以福壽山地區的農地為例,一甲地一年的租金少則七八十萬,最高可以喊到一百三十萬,跟果園相比,菜地的租金,是果園的三倍以上!在利益的競逐下,許多地主決定砍掉果樹將土地轉租給菜農。

這幾年水梨價格下滑,高山茶葉與高麗菜價格上漲,砍果樹改種茶樹與高麗菜,成了一股新趨勢。我們看到有些農民為了在茶樹長成之前仍保有一些收入,保留部分果樹,形成果樹與茶樹、高麗菜混合共生的情況。

不論是茶園或是高麗菜地,水土保持的能力與果園相比都更差。很多在陡坡開墾的茶園,只是用簡陋的鐵板做擋土牆,更有許多菜園盤據在山頂,從源頭造成侵蝕,像一顆不定時炸彈,在梨山地區引爆土石流的新危機。像佳陽部落附近這片位於山頂的高麗菜園,就因為水土流失,導致下方的居民這些年,飽受土石流威脅。

隨著極端氣候出現的頻率增加,在高海拔討生活也面臨更嚴厲的挑戰。民國九十三年敏督利颱風來襲,大甲溪河水暴漲,整個梨山地區處處土石崩塌,至今仍然可以見到山林重創的痕跡。由於大甲溪的不斷下切與掏刷,兩岸土石崩塌與地滑是常見的現象。事實上整個梨山的地質環境處於相當不穩定的狀態,地理學者曾把大梨山地區稱為邊際土地,正說明了這裡地形條件的嚴苛。

大梨山地區所屬的松茂部落,是地滑最嚴重的區域之一,很多剛蓋好的工寮不到幾年就變形倒塌。新佳陽部落是另一個地滑嚴重的區域,沿線中橫道路路基明顯下滑,自從敏督利颱風之後開始計畫遷村,五年過去遷村案還在規劃。如今,部落上方的菜地與茶園仍繼續擴張,讓人不禁替下方的住戶捏一把冷汗。居民擔心,萬一1000多公厘的雨量下在這裡,這很可能就是另一個小林村!

當高山農場開始退耕還林,為山林的復育邁出第一步時,在週邊的農場放領地、原住民保留地或林班地,更掠奪式、投機式的高山農業,卻仍繼續發燒著。這些明顯違反山坡地水土保持的農耕方式能夠繼續存在,正突顯出公權力不彰,與相關單位執法上的大問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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